《乱世浮沉录》分卷阅读57

    可是她今天看到了,尽管她眼光一直控制不住地躲躲闪闪,但她毕竟亲眼看到了周铮的脸:刀痕斑斑,血迹逶迤。她同样也注意到了周铮的额角,那里几根暴突出的青筋抽搐着,将主人意图隐藏的痛苦表露地清晰无疑。

    “常侍您的脸……”

    “遇见几个小兵将罢了。”老常侍喘着气,大约是痛狠了,发出一声压抑的□□。他抹一把脸上血道,踉跄着走了几步,扶住手边的一张高案,声音急促道:“娘娘,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老头子命不久矣,只有有样东西,事关陛下,必得托付与您!”

    傅其珍看着他微微颤动的膝盖,低声说道:“先帝已然归天了。”

    “我一个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老头子,娘娘何苦欺我瞒我呢?”周铮哆哆嗦嗦地从衣襟里往外掏一样东西,颤巍巍地捧出来,低声求告:“来日若有陛下回宫之时,还望娘娘将此物转交与陛下。娘娘恩德,倘或有来生,仆必然为您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捧到傅其珍眼前的,是一个嫩黄春柳的千层布锦囊。

    她伸了手下意识要去接,突然被锦囊系带上染的一抹血迹压得透不过气,只急促收回了手去,紧紧压住自家胸口,不知为何很想哭出声来。

    “娘娘欢喜陛下吧?”周铮见她如此,却突然微微地笑了,苍老的眼睛里闪出些狡黠的光芒,“我就说,傅宗正不是能弃儿女保江山的人。”

    周铮扶着高案的一条镶丝木腿,吃力地俯身放下锦囊,再望了傅其珍一眼,绕去了屏风后边。

    那里有个矮至地面花丛的临风大窗,想必他就是自那里爬进这殿中来的。

    不晓得过了许久,门外回廊上一婢女急冲冲地碎步跑来,发上的珠玉相击,一路叮叮当当扑在傅其珍紧紧靠着的门上,大叫道:“娘娘不好了,有人打进来了!说是要找人,拦也拦不住呢!”

    傅其珍急上前两步,把地上锦囊塞入袖中,稳了稳自家心神方安抚那婢女道:“莫要慌张……来人是谁家的?”

    说是不要慌张,但她不曾发觉自己的语气都有些虚浮。

    婢女急的要哭出来,乱七八糟、颠三倒四道:“他们没说,只是一个劲儿要来宫中找人。他们说是连皇后宫中都是搜查过的,咱们宫难道比得上椒房殿?小文子上去拦,还被踢折了一条腿呢!”

    “唉,你不要急。”听闻那些兵将提过皇后二字,傅其珍反而放下心来,低声问道:“这些人是不是着黑衣、饰金龟?”

    婢女抽抽涕涕地点了头。

    黑衣金龟,这是程氏兵将的打扮。他们口中要找的人,大约就是刚刚自后窗逃走的周铮。可是他们为何要抓捕周铮呢?难道是为了自己袖中的这个小锦囊?这锦囊还没巴掌大小,摸起来也不像是其中放了什么珍贵东西,大约就是一页纸似的玩意儿,又是为何让程家大费周折来宫中索取呢?

    傅其珍低眉,暗暗握了握袖口。

    傍晚时分,一队黑衣骑兵提着鼓囊囊一大包东西入了丞相府。

    程楠端坐堂上,戏谑似的把那黑漆漆的人形包裹打量了一番,示意手下将其打开。一旁的侍卫立即上前挑断绳索,将包裹摊开来。

    包裹里是一个人。

    这人的双手反剪向后,被一条撕扯的缎带似的东西胡乱绑住。他两条腿似乎是已经被打折,以极其诡异的姿势向前扭转着膝盖,再加上那头染满血污的白发,倒更像是个鬼而不是人。

    一边站着的瘦巴巴的高个子男子,见布包打开便急冲冲抽上前去看,却被齐景阳一剑挑回了原地。程楠见二人怒目而视几乎又要打起来,才揉揉额角无奈制止道:“景阳,让他看罢。”

    得了命令,齐景阳只得不情不愿地闪向一边,盯着那瘦子拿脚挑了挑包裹中人的头颅、形容十分不敬,便又去看丞相眼色,见丞相亦是万分不满。

    程楠:“虽然周常侍虎落平阳,但好歹也曾是我国宫廷中人。鲁先生如此行为,未免太过不敬,难道就不怕人家死后冤魂索命、孤鬼绕身?”

    听闻“冤魂”、“孤鬼”二词,鲁先生连反驳也顾不上,立即面南而跪,连叩三头,嘴里嘟囔了一长串不知所谓的念词儿。看他双手合十、面容虔诚,大约是在祷告。

    程楠挑眉。

    与瘦子一道来的还有一青衣人,见在场其余诸人皆面露疑惑,便出列?*钙鞲娴溃骸奥诚壬欧畛ど蹋陨稹d什潘阅顺ど碳苫渲铮浴?br />

    程楠听闻“长生教”一词,又是忍不住一挑眉。这不知是哪门哪派的邪门外教,看这姓鲁的举止更是如神棍一般,若刘裕手下都是这等“人才”,能扛得住他打才怪。只是最近边疆骚动频繁,蛮子又三番五次想挑起事端,就算是他程楠也没法白白把守疆大军召回来,否则京城守军与边疆大军来个里应外合,早把刘裕那厮收拾地服服帖帖,管他南境北境,皆是我朝江山。

    鲁先生祷告完毕,从地上站起来,指着地上包裹中那人道:“这人被你们划花了脸,若你们骗我,我岂不吃亏?”

    “哦,你方才跪的那神啊鬼啊的,居然没告诉你真假?”程楠心底里不屑于和这鲁先生多费口舌,只冷笑问地上蜷曲的老者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倒是告他一声,你是周铮不是?”

    老者闭紧牙关,不肯应声。

    “啧,看来不是。”程楠又自顾自笑道:“看来是鄙人不才,抓错了人。鲁先生请回吧,顺便给我向鲁光将军陪个不是。”

    那瘦子有意与程楠叫板,却念及敌众我寡,只得硬生生吞下这口气,再看一眼地上躺着的那位,终究不忍把这可能到手的功劳白让出去。姓周的老头儿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若是得了这么个人,指不定能从他嘴里翘出不少东西,哪能因为这白面贼的几句不中听的话就拂袖而去?

    “不敢不信丞相。”

    瘦子咬牙切齿挤出个笑脸来,招呼身后随同上前将包裹系好,打算先带人回营再说。不想那几人的手指尖还没摸着布包,堂上的程楠突然开玩笑似的说了句“止”,堂下齐景阳的剑立即随声出鞘,一片寒霜似的刺过去,差点没削那几人的手臂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

    程楠嗤笑:“你们有话问他,我也有话问。横竖你我要问的估计也**不离十,索性在这里一五一十问清楚了,岂不更好?”

    “你!”

    姓鲁的瘦子正欲发作,身后那青衣男子突然上前答应:“既然丞相这般说了,那我等恭敬不如从命。”说着更不待堂上发话,只不卑不亢走至周铮跟前,俯下身来,柔声问话:“老常侍,皇帝可当真越墙而亡了?”

    周铮闭目噤口,像个闷口罐子。

    青衣人亦不急,再浅笑一声,似无意般回看程楠一眼,继而问道:“那在下唐突问一句……传国大玺您可知道下落何处?”

    因了那青衣人正蹲在周铮身侧,所以也没人看得清两人面容神情如何。却只见青衣男子俯身侧耳向地上那老人,片刻间即直起身来,抚耳微笑如常道:“常侍当真忠心。”

    这样一出戏,纵是谁都忍不住好奇。果不其然,程楠即刻问他周铮所言何物,青衣男子却只笑而不言,终于先将齐景阳惹怒,未等丞相下令便把手中利剑掉头朝向这人,先将他衣领削去半扇。

    “刀剑无眼,手下留情!”青衣男子往后退了半寸,护住脖颈叹声:“我说了,丞相您也不肯信吧?更何况,他只是往鄙人耳中唾了一口血沫子啊。”

    抚耳的手放下摊开来,果然是一点殷红的血沫。

    众人无语。

    他虽然答了程楠的问题,齐景阳雪亮的剑依然架在他脖上,丝毫没有要拿下来的意思。青衣男子只好伸手去压那剑,边劝解道:“既然劳动丞相帮忙找人,鲁将军的谢礼自然也是要敬上的。齐将军勿焦躁,长韵姑娘这就请进来。”

    听青衣男子提起秦长韵,齐景阳不知是羞还是恼,手中长剑反而逼得越发急迫。这年青人此时已然是红了眼,如此不过是强装镇定而已,待几个兵将把秦长韵搀入堂中,齐景阳终于忍耐不下,弃剑猛走几步揽过那姑娘在怀里,见她闭目似是晕了过去,立即怒视青衣人喝道:“她这是如何了?!”

    青衣男子正欲回答,变故却由此而生:堂中众人目光均集中于此处,不想那鲁先生暗中居然抽出随身所带短刀,冲着丞相就要刺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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