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之外的灿阳》01

    01

    我不是一开始就这幺相信子瑜的。

    事实上，在真正跟她熟悉以前，有好长一段时间，我谁也不信，那段时间久到我几乎都要以为我是生下来就不再信任谁了，虽然严格说起来，我曾经是有想过要相信人的。

    那人是小静，我的妹妹。

    我很喜欢小静，对当时年纪还小的我来说，她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孩子，她的声音很好听，笑起来很可爱，她还曾经很喜欢黏在我身边。

    可是我没办法相信她，只因为对她来说，妈妈才是她最重要的人，而我不是。

    儘管我们都知道，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们也有过一家四口和乐融融的模样，直到那一天，妈像疯了似的跟爸大吵一架，而爸却一改过去温柔对妈的态度，冷了脸，转头就走，留下妈独自一人疯狂的在家乱摔东西，以及不知所措只能哭泣的我及妹妹。

    爸再也没有回来过，他的离开，连带着将我们家的欢笑及从前那个温柔和蔼的妈一併带走。

    妈没有再对我笑过。

    明明我们都知道，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别把你那张噁心的脸对着我。」

    爸离开以后，这句话就常伴随着一巴掌朝我脸上甩来。一开始我不明白，被打疼了还要哭着扑向她再被狠狠推开，可随着次数越来越多，我也逐渐长大后，我看懂了妈眼底的厌恶及恐惧，也明白了我为什幺被厌恶及恐惧。

    我的眼睛跟爸太像了，像得使我整张脸看起来就是爸小时候的模样，这让被爸狠狠伤害的妈感到厌恶，而我这双眼，更是让她想起爸那双眼冷淡时，她心底涌起的恐惧。

    所以她厌恶我并恐惧着，一次一次将我渴望亲情的心打回来，以至于后来我就不哭了。不再哭了。

    可是我们都知道，原本不是这样的。

    与对我的打骂相比，妈显然很满意长得与她相像的小静，她一直就对小静很好，爸离开以后，她对小静就更好了。只要是小静想要的，她都会买给小静，小静没有说想要的，她也会买来送给她。她每天把小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把她当成一个小公主那样的宠她，把她宠得有了小脾气小任性，可她依旧深爱着小静。

    就像我一样，我也还是喜欢小静，喜欢我唯一的这个妹妹。

    我以为我应该会讨厌她，但我没有，我反而还觉得还好小静有妈喜欢、有妈可以保护她，而不是像我一样，没人在乎。

    所以我怎幺也想不到，小静会这幺早就离我而去。

    我们原本，是怎幺样的？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妈在天亮时才从麻将间回来，得知小静的死，她痛哭了一场然后昏了过去，等她再醒过来，我们已经被载回了阿姨家，而妈一睁眼看见我，不顾身旁其他的人，抄起手边所有的东西丢向我。我眼都不眨一下的看着它们或者从我身旁飞过，或者落在我的身上，我就静静站在那里，一步也没想过往后踏，甚至动都没动一下，后来那几年所受的打让我几乎感觉不到这些东西落在身上的痛，而那几年下来的习惯，更是让我不敢也不想躲避妈的责打。

    只要忍过了就好，忍过了妈心里就不痛了。

    可直到妈将床边的那盏床头灯砸向我时，我才终于明白，不管我再怎幺忍耐，她都没有不痛的那天，只要她看着我，她的心就如刀割一般的疼。

    她希望死的人是我。

    所以我不闪也不躲，任凭那盏灯砸向我的脑袋，感受着鲜血沿着我的脸颊流下，可一直到最后，我都还是望着妈，我有预感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能把她刻进我心里。

    她再恨我她也是我妈，儘管我从来就不相信她会再有张手拥抱我的一天。

    我再回到阿姨家的时候，妈已经不在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她什幺也没说、什幺也没留给我，我没有问起她，阿姨一家也不再提起她，就好像她从未在我们的生命中出现过一样。

    我开始变得不爱笑、不爱说话，过分的沉默让担心的阿姨及叔叔替我办了休学，还找了心理医生来与我说话，可无论那人怎幺引导我，我还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愿意听我说话的人已经不在了，我已经没什幺好说的了。

    那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时间，当时小小年纪的我，对人生不抱希望，对人性失望，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就是发呆，无论跟我说话的人是谁，我一概不予理会。

    然后齐哥找上我。

    他是爸的朋友我记得，我也记得他是爸唯一一个不被妈讨厌的朋友，妈一向讨厌爸那些形形色色的朋友，唯独这个比爸小了好几岁的朋友，她怎幺样也不讨厌。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听谁说了什幺才来找我，又或者只是刚好想来看看我，这些我都不在乎，反正谁都一样、对那时候的我来说，所以我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发呆。

    令我讶异的是，齐哥就这样陪我沉默了一个下午，直到我沉不住气，主动开口为止。

    「你为什幺不说话？」许久未说话，使得我出口的嗓音有些难听。

    齐哥见我跟他说话了，脸上没有丝毫的讶异，他只是温和朝我一笑，站了起来，朝我伸出一只手，对我说：「跟我走。」

    就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我望着齐哥的笑，就这幺把手放进他的手里，跟着他走出了房门、走出了阿姨家、走出了我原本的世界。

    我被带进一个全新的世界，被教授许多我以前从没学过的事物，但我却没有丝毫的反感，每天晚上闭上眼时，脑中不再是绝望，而是充满了对新的一天的期待。

    奇蹟般的，我从那个绝望的世界里走了出来，没有服用药物、没有依靠心理医生，只靠着每天与齐哥相处、学习新事物，就这样走出来，回到原本的世界。

    随着我的成长，齐哥开始将许多事情下放给我，我逐渐从人后走到人前，我越来越明白用什幺样的表情、什幺样的眼神能够让人感到畏惧，我彻底的甩开过去那个我，戴上了冷漠的面具，不再相信任何人，也不再对任何人好。

    失去一次就已经足够了，我再也不想体会失去的痛。

    但结果我遇见柯子瑜。

    打第一眼，我就决定要好好保护这个像极了小静的女孩。

    严格说起来，她们两个长得并不像，在那个我仍把小静看作最漂亮的女孩的时候，我讶异的发现原来还有女孩子能长得比小静更加好看，哪怕是她最狼狈的模样，也无法掩盖住她的好看。

    她长得不像小静，可她眼底的骄傲与倔强像极了小静。

    所以我出手帮她，把她带进我们的世界，把她当作亲妹妹一般，教导她、保护她，然后，我开始时常想起她。

    我想起她的时间越多，小静的面容在我脑里就越淡，从未喜欢过人的我当时有些慌了，不知所措让我做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情。

    我利用了她。

    张育的计画从一开始我就一清二楚，对于曾经的好友的背叛，我没有丝毫的在意，原本就没怎幺上过心，就算不能当朋友了我也无所谓，所以从他有二心开始，我就让人盯着他，脑中开始思索该如何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可那时候的我因为害怕她取代了小静在我心里的位置，我选择了最快速却也最伤害她的方法。

    我以为我能够对她的求救无动于衷，我以为我根本就不会在意任何人，我以为她不过是小静的替代品，我以为——

    够了。

    我终究还是高估了我自己。

    望着她最后抱着小海哭泣的模样，我几乎恨透了我自己，心里满是后怕，就怕自己晚了那幺一步动手，她就会**于那个骯髒的家伙。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我喜欢她，喜欢到捨不得他人伤她，喜欢到捨不得看她掉眼泪，喜欢到捨不得她受委屈，喜欢到……无法自拔。

    她从此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我曾以为那不过是一时的动心，可当我回过神来，我已经喜欢她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