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分卷阅读46

    楚澜暑假看的那几本书派上了用场,他这才发现原来以前的自命不凡都是放屁,比他优秀比他努力的人不在少数,自己不过是最普通的芸芸众生。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谦逊”怎么写,并且自觉地将这个词奉上了人生字典的第一页。

    过去的楚澜是个高傲的混蛋,他这么想着,又疑惑地拷问灵魂:“纪宵到底喜欢我什么?时刻给他甩脸色吗?”

    人在成长后蓦然回首,才发现以前的自己俨然井底之蛙,看过去哪里都不顺眼,恨不能回炉重造。

    可惜时光惟独无法倒转,只好从当下开始,缓慢地改正每一处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以前在五中念书,他仗着老师宠爱,颇有些傲气。那时班上同学会跟他主动打招呼,他点点头回应,一来二去地就熟悉了。如今中大没人在意他是谁,过去成绩如何,一切人际关系都得靠自己打开,一开始充斥着尴尬,后来竟也磕磕绊绊地有了几个时常互相交流学习心得、约着一起吃饭运动的好友。

    现在是国庆假的前一天,楚澜结束了所有的课程,被李承启——他的学长室友——约去健身房跑步——地点就在宿舍楼下,设施一应俱全。本来他对健身没有任何兴趣,耐不住同学成天劝说,到点就来拖他,坚持了一个多星期,每天出身汗也变成了习惯。

    李承启和楚澜在相邻跑步机上挥洒汗水,他抽空对楚澜炫耀道:“我女朋友明天就来看我了,她们这学期课少,放了九天假呢!”

    楚澜点点头,后知后觉地想起,竟然也到国庆假期了,怪不得这两天群里躁动不已。

    “今天晚上我不回宿舍了,她晚上就到,订好了酒店。对了,楚澜,看你老是一个人,到时候咱们去中环那边吃好吃的,一起吗?”李承启笑着发出邀请,“反正我和她老夫老妻的,不怕你当电灯泡。”

    此人在高中时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地违背了不许早恋的校规,和他们班花谈起了恋爱。后来毕业,班花考上了师范大学,两人天南地北,异地到现在感情仍然很稳定,他对楚澜说起这些,纯属平时没机会秀恩爱。

    “不用了学长,”楚澜一看腕表,到了他锻炼的点,按停了跑步机,“你们玩得开心点,我放假在宿舍还能多看两页文献,教授等过完国庆要做一个presentan的小组作业,分数太低会被他怼。”

    李承启遗憾地摊手:“好吧,心疼你……有空去进学堂那边坐坐,说不定能遇到梦中情人,就此脱团。”

    楚澜微笑:“再说吧,我先走了。”

    许是高中时收到的情书太多,提前透支了余额,楚澜到中大这么久,只有一个女孩儿前来搭过讪,要走了他的邮箱。楚澜从此偶尔收到叫韩霭的香港女孩发来的邮件清一色的学习问题,他回复过两次,人家大抵看出楚澜对她没意思,索性转变自我定位,专心和楚澜交流书单。

    自健身房回到宿舍,楚澜倒了杯水,冲完澡后检查邮箱。

    韩霭发来一封邀请函,她们书院国庆假期要举办一个读书活动,楚澜看过出席嘉宾,回她说有时间就去。楚澜删掉垃圾邮件,做完了自己的ppt,写好演讲稿,时针已经悄无声息地走过了十一点。

    整天徘徊不去的预感到底没成真,楚澜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算躺回被窝结束这天,桌上的手机却疯狂震动起来。

    他疑惑地蹙眉,屏幕上那只熟悉的大狗憨态可掬——居然是纪宵。

    楚澜以为纪宵默认了他们两个一定每隔几天便要通电话,这暧昧并不过分,加之如今异地着,对他这种行径几乎是纵容的。

    “喂?”楚澜听电话,另只手加速整理着桌上散落的文件。

    纪宵那边很安静,楚澜被他上次阑尾炎碰到电话吓怕了,连忙又说:“喂?纪宵吗?”

    约莫过了十几秒钟,时间的流逝几乎趋于实体,他终于开口,竟然带着十足的笑意:“怎么办,楚澜,你们学校太大了……我找不到你在哪。”

    楚澜一愣,条件反射道:“……你别闹了。”

    听筒里传来类似脚步声,纪宵走了两步又停下,分明有恃无恐:“我刚从机场坐大巴到市区,又从市区坐地铁过来,差点就没赶上最后一班……没换港币也没订酒店,你要是不收留,我就得露宿街头了。”

    他的声音依旧是温柔的,低声地叙说仿佛那是个很安静的故事。楚澜却如雷贯耳,他猛地跳到宿舍门口,手忙脚乱地换鞋,砸出巨大的动静。

    他对面的床位乱成一锅粥,楚澜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才拿上钥匙:“真的来了吗?你不要骗我。”

    纪宵一字一顿地念着公交站牌上的站名,兵不血刃证明了发言的可靠。楚澜关上宿舍的门,放弃一般叹了口气:“你在那儿等着我,别乱跑。”

    彻底拿纪宵没办法了。楚澜一路狂奔下了楼,吐露港的晚风吹得他激灵地清醒,他停在原地,校道灯光影影绰绰。

    “我到底在**什么?”

    他踢了脚小石子,吞咽动作让楚澜感觉喉咙都快要烧起来。仿佛失去了知觉,只剩下一个念头一个人,在意识海中徘徊不去。困扰他整天的心绪不宁有了答案,楚澜加快脚步,从宿舍楼到港铁站,那么长的一段路,他却感觉时间飞逝。

    每迈出一步,他便想,“我的确喜欢他,兴许从很久之前开始就这样。羞于承认,耻于面对,但真相永远无法逃避——

    “出柜而已,我是自由的,以后再也不用自欺欺人。

    “憋在心里没用,要当面告诉他。

    “我喜欢纪宵。”

    楚澜气喘吁吁地赶到校门时,还不曾觉得累,先看到了街边坐着的熟悉身影。

    他的背包放到一边,心无旁骛地望向中大的门。见到楚澜时,他并没有和以前一样起身,反倒张开了双臂,路灯昏黄,熏得笑容也暖洋洋的。

    他们之间的距离分明有几千公里,但早上还对他说“最近升温要注意冷热交替”的纪宵,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面前了。

    亦步亦趋地走向他,楚澜鼻尖一酸。

    他狠狠地抹了把眼睛,许多画面冲击着他的回忆——在五中爬上紫藤花架的午后,一起抄作业的周末,校道上安静的彼此坦诚,小心翼翼的试探,稍纵即逝的拥抱,以及黎明时与太阳一起跃然而出的欣喜心情。

    这些全都是爱情的雏形,埋藏在青涩的岁月,如今已开出了灿烂的花朵。

    楚澜停在纪宵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他,拼命咽下那点哽咽:“你真是太烦人了。”

    他穿的是单薄的睡衣,肩膀有褶皱。纪宵的目光温柔地垂下,落在了楚澜的鞋面上,大约出来得太过匆忙,他的鞋带都没系好。

    纪宵蹲在那儿,单膝跪下,自然地替楚澜绑好了鞋带,然后站起,唇角弯弯的。他喜欢的男孩表情复杂,曾经高傲淡漠的面具一击即碎。

    “但你还是来了呀。”

    “有病吗?”楚澜说,声音几不可察地颤抖。

    纪宵的手指轻柔地蹭过楚澜的脸,被风吹得有些凉,他的声音与平时电话里没什么两样,只是当面听总是亲切得多:“嗯,我喜欢你啊。”

    楚澜没有动,但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睛里已经流露出太多的情绪。

    “你不是说想我吗?”纪宵语调愉快地上扬,“虽然可能表达得比较别扭,但你应该没骗我吧?所以我就来了——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神经啊。”

    纪宵来不及咀嚼其中的含义,突然被楚澜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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