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子时没多久,雨势终于稍稍停歇,不复大雨倾盆。
自城西而起的奔涌若雷霆的策马声,直直往城北而来!汇合破西军主力且占据西城门的徐瑾辰,隔着老远都能感受的到他身上彻骨的寒意。
一路冲杀到御道上,徐瑾辰内心虽震怒,可却不傻。一路都没遇到像样的抵抗,王熠宁怎么可能任由其这样回援
来不及多想王熠宁的如意算盘,徐瑾辰剑锋斜指,“敬方,沈千军,你们带一营的御林军和半球破西军速速占领皇城,拱卫皇城!如果禁军敢阻拦,只管大开杀戒,张定远既已叛国,难免禁军左右两骁羽营没有其心腹同谋者。”
一个看起来年龄不大,和徐瑾辰有四五分相似的将领皱眉道:“大哥,我们和御东军本就旗鼓相当,如今再分兵万一不是王熠宁的对手该怎么办再者,王熠宁倒打一耙,指责大哥你叛国,现在占据皇城,该如何交代”
徐瑾辰解释道:“首先,我不是要打赢他!而是拖住他!只要扬威军得到情报回防临安,王熠宁插翅难逃!其次,陛下不是傻子,东方玄机更不是!”
“如此便好!”
顺着御道,一列列铁甲洪流迅速涌往皇城,亲眼目送破西军大半主力分兵而下,徐瑾辰终于长出口气,冷声道:“王熠宁何在”
“将军,王熠宁就在北城门之上。”
北城门啊
徐瑾辰明白了,不是王熠宁占据城关后不防守,任由破西军入城,而是王熠宁现在还不敢跟他死磕!
因为王熠宁的同谋者必不在少数!一些跟着他叛国的文官,其妻儿老小,都要接走才行。一旦在城内跟他破西军主力碰上,那些家属一个都送不出去!而北城门离庙福武科两巷最近,占据了北城门,再护佑族人安全出城,最后才是真正跟他决一死战的时刻!
徐瑾辰扯了扯嘴角,低声自语道:“哪有那么容易”
“随我杀往北城门,直取叛贼王熠宁首级!”
徐瑾辰一声令下,战马长鸣一声便直冲冲地朝北杀了过去。
“王熠宁,你已经把临安,皇位,看成自己的囊中之物了么”
一路杀去,徐瑾辰从最开始的愤怒,到现在任由雨滴砸在脸上而不觉凉,心里更是悲怆无奈。
如果王熠宁亲自下场跟他厮杀,他心里可能还好受点,武将死在战马上,死在袍泽旁,死得其所。可徐瑾辰现在深深觉得,王熠宁已经把自己这条命收走了一样,只是暂时留给他苟延残喘。
擦了擦战剑上的血迹,徐瑾辰咬紧牙关,没来由的想到了那个跟他转战千里的秦敬山
相比于王熠宁,秦敬山无疑便君子了许多。
他笑了笑,战袍上血迹斑斑。下意识地转头朝着庙福巷看了一眼,那里不仅有他日夜牵挂的家人,还有一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女子。
女子曾素手执琴,一曲肝肠断,断了她的情愫,也断了他的相思。
“如果我战死于此,你会不会为我掉滴眼泪”
想到此处,徐瑾辰轻啐一口,“让女人哭的男人,最没出息!”
往事涌上心头,怎么也拦不住。有年少时鲜衣怒马的酣畅淋漓,有第一次握剑横起太白剑法起手式的豪迈憧憬,有第一次见她时的风华正茂,有弱冠之年从军投戎的第一次杀敌的忐忑振奋,有醉酒临安街头的潇洒快意,有亲掌一军的威风堂堂
对了徐瑾辰第一次见梁筠涵,也是在雨天,他撑伞,她抱琴。
御东军边打边退,一路退过思北河,直到北城门前才停下。
徐瑾辰心里悄然一叹,伸手示意暂停进军。一人策马缓缓而出,看着灯火之下的那个昔年同饮共醉的男子。
两人谁也没有说什么,就这么看着对方。
王鹤双手揣袖,从后方走来,踮起脚尖拍了拍王熠宁,轻声道:“不管如何,明日正午时分必须全军撤出临安,杨孟君回来了。”
王熠宁眯了眯眼睛,有些匪夷所思的意味。
见长孙点头致意,便知道他心里有数,王鹤淡淡撇了眼徐瑾辰,双手负后往城外走去。
王熠宁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接过亲兵递来的一壶酒扔给徐瑾辰,“徐兄,这壶酒应该是咱们之间最后的一壶了,昔日同为古阳四子,左良玉已经饮过,杨孟君暂且不在就算了,如今只剩咱俩。喝了这壶酒,从此天涯相逢是路人,也是死敌!”
徐瑾辰凌空接过酒壶掂量几下,耻笑道:“你王熠宁连叛国这种事儿都做的出来,谁知道酒里有没有毒既然左良玉已经喝过,想必也是被你下毒了吧这酒不管喝不喝,以后你我之间必有一死!”
说罢,徐瑾辰抛起酒壶,长剑横抹之间酒壶应声而破,醇香的酒水洒落一地。
王熠宁毫无掩饰地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徐兄”
徐瑾辰冷冷看着他,静待下文。
谁知王熠宁抿了抿嘴唇,语气感怀道:“刚才看着你杀过来,我想了很多,大多是以前的岁月。就像左良玉懂我一样,你我之间既是至交,也是知音。你想功成名就,立不上功勋。我想登临绝巅,俯瞰天下。说起来,我们本应志同道合。但这条路最后只能有一个胜者,因为天下只能有一个皇者!”
“所以你就叛国”
面对徐瑾辰愤怒的质问,王熠宁再次无奈一笑,“叛国何为国在我的理解中,国就是无数个家,国君,便是无数个家里共同的成员。我背叛的,只有李家而已,也仅此而已!”
听闻此话,徐瑾辰气的嘴唇直哆嗦,“这就是你的理由你有野心我理解,不仅是你,杨孟君同样也有!为何你就走上这一步”
王熠宁渐渐平静了许多,“杨孟君以国为大,以子民为重,是个不折不扣的仁义之君。但他此生理想跟我不冲突!他的理想,就是大唐所有子民的理想,有所食,有所衣,有所居,有所依。不管谁做皇帝,都离不开他这样的人。这就是我们和他之间的别差距。”
徐瑾辰轻哼一声,“你错了。我的梦想,不是立不世之功勋,而是向死而生,一辈子不欠谁,活的磊落,过的洒脱!”
王熠宁猛然一抬头,看着眼神无比坚定的徐瑾辰,他闭眸又缓缓睁开眼睛,“既然如此你我就只能活一个了”
徐瑾辰终于放声大笑,“你终于明白了身着唐装,手握唐刀,这是我欠大唐的!你想毁灭大唐,就是跟我过不去。”
王熠宁喉结滚动一下,欲言又止。
徐瑾辰战剑斜指王熠宁,“你拖延时间撤出跟你共同谋反的叛贼家眷,现在也差不多了吧可以去死了么”
王熠宁擎起长枪,“你真以为我拖延时间只有这一个目的”
“不然”
王熠宁没有回话,胜券在握地笑了笑。
徐瑾辰这才反应过来,他所率领的破西军,被包围在城内了
御东军,御林军,禁军,三军围剿破西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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