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型包养》第20章节

    他说的理所当然,也许是因为困意的席卷,他无心再去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也无暇去深究自己说的每句话。

    叶澜有些鼻酸,“以后”、“将来”,这些词语对他来说太美好了,他不知道沈妄秋关于未来的设想里是否真的有他,但叶澜对于“未来”的规划里,已经早早地将“沈妄秋”这三个字划去了。

    从前或许有奢望,但现在绝不会。

    太累了。

    假期过去,叶澜又开始苦读的生活。

    他有一位老师姓李,是个单身母亲,生了个女儿还没上幼儿园,平时没事就喜欢窝在教室后头咬手指,不吵不闹的。

    一下课会先去自个儿妈妈那儿撒娇,然后就会跑到叶澜跟前撒欢。

    倒也不是叶澜比较招小孩喜欢,而是小丫头一直住在夜校安排的教师宿舍里,没事窜来窜去,见得最多的,除了其他的老师,就是叶澜这个认真的学生了。

    叶澜其实也不大会哄小孩子,顶多每天路上多买个棒棒糖给她吃,一来二往,一声“哥哥”倒是喊得越来越响了。

    “叶澜,她很喜欢你。”

    叶澜连连摆手,“我不会应付小孩的。”

    “过几年结了婚有了孩子,总是会的。”她抱起自己女儿,温和地冲叶澜笑道,“先把学历修上去,再找个好工作,往后就能讨媳妇儿啦,你还小,多努力一下,往后甜着呢。”

    叶澜依旧摆着手,面上还是笑着。

    虽然知晓这些不大可能,但叶澜心里仍是觉得十分地熨帖,因为这一刻被别人真心实意地关心着。他很喜欢待在夜校,因为这里每一个人或许陌生,或许并不算友好,但是他与他们都是平等的,甚至会有人对他怀抱着美好的期待。

    他开始相信,外头的世界并没有那么恐怖,只是他在仅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最阴暗面时就把自己锁紧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笼子里,却不知道阴暗往往是伴随光明而生的。

    沈妄秋这一阵子频繁出差,叶澜空余的时间又多了起来,他的债务一点点还清,连呼吸都一点点轻松起来。周末的时候,他与夜校的同学一起出去郊游,认识了很多有趣的人。

    顶着啤酒肚,快秃顶的中年人叫刘爱国,八百度的近视分不清“今”和“令”;

    烫着卷发,爱穿高跟鞋的女人叫华玲,能说会唱,来夜校只学英语,因为她想会唱英文歌;

    总穿着一双白色运动鞋的青年叫杨希,前女友嫌弃他学历低而分手,一怒之下投入夜校,发誓考入北大……

    他努力地把每个人的名字记下来,并主动地向他们每一个人介绍自己——“我叫叶澜,波澜的澜。”

    后来夜校要组织元宵晚会,三三两两的小团体都定好了节目,叶澜几个熟悉的人里,一个五十岁的大妈,老想把自己离异在家的女儿介绍给叶澜,平日就会跳跳广场舞,一个十七八的女孩儿,是穆安宁的铁杆粉丝,因为知道叶澜给穆安宁跑过龙套,于是便跟化了的麦芽糖似的朝叶澜黏了过去……

    先报的节目都排在了前头,叶澜这组报的最晚,于是排到了压轴,让叶澜搁前头唱难忘今宵,后头大妈和女孩儿广场舞伴舞。

    叶澜不大敢想象那个画面,不过当务之急是他不会,或者说不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唱歌。

    “阿姨,不然您去唱?”

    “哎哟我一把年纪了唱什么喔,小年轻么长得周正就要站前面的呀!”

    于是这个极其光荣的任务就压倒了叶澜的身上。

    他在家里24小时循环着放着各种版本的难忘今宵,夜里睡着了脑袋里都是歌词,可等到了排练的时候,光下面两个“伴舞”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他就头脑一片空白。

    他向穆安宁求助过,对方以一句“你就当他们都是大木头桩子”将其打发。

    他又习惯性地想去问沈妄秋,可电话还没打通他就停止了通话。

    不可以。

    他不能再这样依赖沈妄秋了。诚然,沈妄秋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这个人带给他的并不只是求而不得的痛苦,某种程度上,沈妄秋既是叶澜的初恋,亦是他的人生导师。

    而有一天当叶澜想要从自己的身体里面剥离开“沈妄秋”这一支撑着他站立的脊柱时,他就要开始学会自己支撑着自己站立。

    这对叶澜来说是一个极其困难过程,将近一千五百天,叶澜生活的中心就是沈妄秋,他的每个决定、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都以沈妄秋的喜好为前提,久而久之,他甚至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

    叶澜沮丧地看着外头的花园,或许等春天一到,那里就会开满郁金香或者玫瑰,每一朵花都鲜艳芬芳,但没有一朵是属于他的。

    他跑进厨房,把自己藏在密封罐里的凤仙花种子撒满了整个花园,如果沈妄秋要来种别的,他就一颗一颗地拔掉。

    发泄掉这一部分的情绪,叶澜最后叶澜仍是拨通了沈妄秋的电话。

    他告诉自己,最后一次了。

    “沈先生?”

    “是我。”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嗯,我听着。”

    “遇到不敢做的事要怎么办?”

    “不敢?为什么?”

    “因为……害怕。”

    “可是害怕本身并不值得畏惧,小的时候害怕黑夜,长大了害怕老去,老了以后害怕死亡,但黑夜、衰老、死亡都会一一来临,在这过程中,你可以选择一直畏惧,也可以选择接受并享受。”

    “嗯,谢谢沈先生。”

    沈妄秋绝对是个绝佳的交往对象,睿智幽默而有情趣,如果他想,能让一个人无时无刻地处在热恋之中。

    要是他真的喜欢自己就好了。叶澜想。

    叶澜回忆起自己过去的经历,似乎也一如沈妄秋所说的,很多事,没有经历过的时候光是听见就会唏嘘不已,可当厄运真的来临,如果不选择死,那么除了承受别无他法,而一旦禁受之后,再回头去看,那些曾今最恐惧的东西也不过如此。

    譬如从前,譬如现在。

    叶澜上楼,把关于沈妄秋的东西一样样整理好打包,他知道沈妄秋有一个习惯,在分手前绝对会将被包养者所住的房产赠予当时的居住人,那么过不久这里应当只有他一个人住了。

    一道一道的坎,总要一步一步地爬过去。

    以后没有玫瑰,没有郁金香,也没有沈妄秋。

    沈妄秋挂下电话,冲对面的人一笑,“就是他。”

    “噢你和他说话像是老师在教育学生。”金色的头发被高高盘起的女人有着一口不大流利的中文,“这不像是恋人之间的关系。”

    沈妄秋并没有介意,对待合作伙伴,这点度量总该是有的,“你觉得恋人之间应该如何相处呢?”

    女人站起来手舞足蹈,“我会喊他我的小甜心,会想把月亮摘给他。如果他说自己害怕,我会马上赶回去,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让他知道我一直在。”

    沈妄秋看着女人夸张的动作,抿着唇笑了出来,“我们中国人比较含蓄。”

    “不!这不是含蓄!爱的话就要说出来,不然没有人会知道你爱他,对你和对别人都不公平!”

    沈妄秋耸了耸肩,“但我不需要这样,就像这个合作计划,无论如何,你都会同意。”说着,他把桌上的协议推过去。

    女人也对着他耸了耸肩,极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但最后还是无奈地坐下来,签了字。

    叶澜的难忘今宵练了好几天,终于可以在众人面前不忘词地完整唱一遍了。他人缘好,排练的时候总有人偷偷地看两眼,笑一笑起哄两句。

    “等元宵小伙子穿帅点啊!”

    “穿身白西装,啊!白马王子!”

    “哎哟,现在的小姑娘……我年轻个几岁结婚的时候也穿的白西装喏。”

    叶澜是个实心眼的,分不清哪句是玩笑话,他跑回家翻箱倒柜,找了一身白色的西装出来,特地送去店里熨好,他看着店员将西装上的褶皱一条条熨平,好似也将自己心里的那些坷坷坎坎逐一熨烫服帖了。

    元宵的时候,叶澜穿了那身衣服去,一群大妈围着打转,打趣着说自己早生了二十年,不然都要赶着找叶澜这样的小伙子,叶澜只一个劲儿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笑。

    夜校里大部分人都是有家庭要照顾的,开晚会也不过图个热闹,不能闹太晚,前头几个节目过去,也没有很精彩,不过因着都是相识,笑声也就格外多了些。

    到叶澜上去的时候,才晚上八点多。

    他握着手里的话筒,说不紧张是假的,从小到大,他习惯了做别人的陪衬,做主角,是第一次。

    舞台不大,就是普通的会议室稍微改了一下,拉了个欢庆元宵的红色横幅,台下的人搬着各式各样的椅子仰着头往上看,年纪轻的还吹了两声口哨。

    音乐的前奏响起来,后头的两位先甩着红色的绸带开始正儿八经地伴舞,叶澜朝左右看了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话筒,手心里有些出汗,他不停地提醒自己不要紧张,要保持微笑。

    第一句唱出来的时候,毫无意外地跑调了,叶澜紧张地甚至要忘记下一句是什么。

    台下的人先是忍不住哄堂大笑,但很快又有人鼓起了掌,喊着他的名字让他加油。

    叶澜的脸涨红了,他小声地唱出第二句,依旧没有几个字在调上,然而掌声却越来越大。

    他看着下头,深吸了一口气,第三句,没有跑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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