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寒门》第十七章 我在马路边,碰到一个人

    青溪水自玄武湖而下,注入秦淮河,滋养了河畔的一大片皇家别院、宗室宅邸。

    此刻的青溪之畔,无声站着三个人影。

    居中一人俊逸从容,立如青松,与这条清澈见底的溪水相得益彰;

    左手边,一个少年,目光呆滞,嘴唇不停翻动,念念有辞,像是想要咒死两条鱼儿当饭吃;

    右手边是一个魁梧汉子,臊眉耷眼,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并不情愿的肢体纠缠。

    张恪望向河底摇曳的水草,不由得想起了自家坞堡门口的那条清溪。

    是谁带我来到这河边

    张恪扭头看向罪魁祸首,“你有表字吗”

    凌灵戚点点头,“自己给自己取了一个,但觉得难听,就没用。”

    咦,这个问答怎么这么正常,难道不应该联想点什么吗

    张恪这才想起,这个时代好像还没有婊子这么一说。

    哎,埋梗失败。

    他旋即笑了笑,“回头有机会的话,我请个大人物帮你起一个。”

    零零七,表字邦德,怎么样

    张恪心中直乐,感觉这样一下子,就像跟未来的某个时空,产生了一丝联系。

    凌灵戚心中鄙夷,你一个寒门子弟认识什么大人物。

    嘴上却连连道谢,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殊不知张恪心里已经在琢磨,将这个重要使命交给何充何大爷还是交给竺道潜竺大师了。

    想到这个,就想起了自己的字,“长恭”。

    于是,就又想了没什么取名天赋的父亲。

    如今暂时安稳了,还需尽快给家里写信报个平安才是。

    旁人不说,疲惫的父亲和美丽的母亲,总该为自己着急吧。

    这都大半个月了,哎,也是苦了他们。

    都怪荀羡这个坑货。

    话又说回来,当时自己被抓走的时候,那个坑货还在呼呼大睡,后来怎么样了

    有没有被父亲吊起来爆捶一番

    如果那样,哈哈上虞张氏就傻哔了。

    想来还是不会的,那货虽然坑,到底还是不傻,真到了那一步,他应该会自爆的。

    简单理了理这些事,张恪吐出一口浊气,接下来,该是干正事的时候了!

    先前见皇帝,咳咳,勉强也算正事吧。

    这首要的事情,当然是,找个地方住下。

    他扭头看着凌灵戚,“你可知道丹阳尹的府邸在何处”

    凌灵戚拍拍胸脯,“放心,建康我熟得很。”

    张恪将信将疑,目光不由得飘向了柏舟。

    中二少年此刻还在“过八里桥进齐化门,东四牌楼北京桥,交道口,出德胜门,走清河、沙河、昌平县”

    希望别将那因果律武器传染给凌灵戚,否则左右两个申公豹,莫说他张恪,就是鸿钧道祖来了也得心里发怵。

    “行,那咱们就朝着丹阳尹的府邸出发!”张恪大手一挥。

    “张郎君稍等,我把弟兄们叫上。”凌灵戚说了一声,然后从怀里摸出个小口哨,吹出了一阵声响。

    院子的另一头,顿时有几个其余口哨声应和。

    然后他们就聊上了。

    怎么形容呢,让子弹飞。

    张恪揉了揉眉心,果然,叫零零七的都不简单啊。

    片刻过后,其余五个汉子也奔了过来,还赶着那辆牛车。

    都是老熟人了,见面分外眼红。

    凌灵戚赶紧拉着众人一阵嘀咕,将那些口哨说不清楚的事情细说了一遍,众人这才老老实实地载着张恪和柏舟,去往丹阳尹的府邸。

    院子中,司马衍站在一处水榭,静静望着眼前的碧池。

    一个内侍匆匆走来,司马衍淡淡道:“走了”

    “嗯,一切顺利。”

    “且等些时日,若是此人真有才学,我便扶他一扶。忠臣难得啊!”

    司马衍想着张恪不远千里,都要借机来建康拜见一下自己,这等忠心,在如今的世代,稀罕了啊!

    果然自我攻略,最为致命

    若是司马衍知晓张恪只是顺带来瞅一眼他这个吉祥物长啥样,那画面,不敢想象不敢想象。

    司马衍的这些话内侍自然是不敢接的,低眉顺目地站在一旁,等待吩咐。

    司马衍大袖一甩,“回宫!”

    为了隐蔽,马车早早就直接驶进了院子中等候。

    本就是悄悄溜出来的司马衍正要登车,又有个内侍匆匆跑来。

    “陛下,刚得到消息,荀郎君回城了!”

    司马衍一挑眉,“真的我是说人!”

    “千真万确。”

    “把他带到东堂,一应布置,按先前的来。”

    等车帘放下,少年皇帝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手,面露微笑,“嘿嘿!”

    走到半路,司马衍忽然喊停了马车,他看着钻进马车听旨的内侍,忧心道:“走之前,桌上那盏油灯你吹灭了没”

    皇帝坐马车,小张坐牛车。

    张恪无视对面如今在地理志中已经过了泸定桥,走到了成都地界的柏舟,开始思量起方才这一段的得失。

    首先彻底从荀羡给自己挖的坑里面爬起,再不用担心自己和小兄弟骨肉分离。

    其次,得到了一批武力补充,在这个时代勉强自保有余。

    什么皇帝只是将他们暂时拨给自己用用

    笑话!

    到了我张恪手上的东西还能让他们逃了不成

    早就已经编好了一条条收服这些肌肉兄弟们的招数了。

    最后,当然是跟当朝天子搭上了线,混了个脸熟。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颜值决定了这一面,足够印象深刻。

    司马衍,在某种程度上也称得上一颗“六位帝皇丸”。

    父亲明帝司马绍、二弟康帝司马岳、长子哀帝司马丕、次子废帝司马奕,还有个亲妹妹司马兴男的养子,桓楚皇帝桓玄,加上他自己,刚好六个。

    这位在位时间不短,活的时间不长的皇帝在史书上留下的东西还不少。

    从个人性格上讲,一个是老成,聪明;第二个就是节俭得很。

    张恪回想起方才见面时,桌上居然就点了两盏油灯,这也太寒酸了。

    当皇帝当到这个份上,也是没谁了。

    不过,史书上似乎并没有司马衍大力提拔寒门的事迹,张恪摸着下巴,看来把希望寄托在皇帝身上,果然还是不行的,至少是不够的。

    重点还是应该从这些高门大族,风流名士身上入手。

    好在自己如今已有了门道,不会再想最初那般在门口徘徊找不到入口了。

    有何充这条大腿,后续还可以加上王濛和竺道潜,小子无忧矣!

    至于,如何进入,如何扬名,张恪也早已略微思索好了一点点。

    牛车从清溪去往丹阳郡城,需要先过青溪大桥,然后向南走到秦淮河边,从骠骑航穿过秦淮河。

    坐在牛车上,张恪悄悄掀开后面的帘子,一路看着建康的繁华。

    逐渐接近丹阳郡城,人流开始慢慢少了起来,张恪的目光中,便出现了一辆牛车。

    那辆牛车离得不远,将前后的帘子都揭了起来,坦坦荡荡。

    牛车上,坐着一个男子,容颜清秀,面色却透露出一股病态的苍白,正在低头思索着什么。

    被张恪的目光看着,男子似有所感,抬起头来,朝张恪温和一笑。

    张恪回以微笑,轻轻放下帘子,背靠着车厢,心中莫名一片温暖。

    “这位郎君,我家郎君意欲与你一谈,不知可否”

    牛车旁,一个声音稍显急促,显然是快步赶上来问话的。

    张恪掀开帘子,看了看传话的随从,又看了看那个牛车上的男子,男子笑意从容。

    张恪叫停了牛车,让柏舟继续走遍中国,自己独自下了牛车。

    斜阳草树,秦淮河畔,有两人相会于道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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