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不相悦》85 一问再问，烦不烦?

    85 一问再问，烦不烦？

    ??那夜，雪蓉盯着眼前那碗又黑又苦的汤药，半天没有动作。

    ??以前再苦她都闭着气，一股作气地饮尽，今天却不知怎幺了，喉咙像是哽着什幺似的，很痛、很难受，怎幺就是嚥不下去。

    ??「三小姐，快喝吧！再不喝药要凉了。」

    ??身旁的芷儿忙劝着，雪蓉这才缓缓地移动手指，将捧起那碗汤药，浅嚐一口，眉头皱了起来。

    ??如果不乖乖按时喝那掺了极重的止痛剂的汤药，她几乎不能下床走动。她还记得那时痛到在床榻上打滚的回忆，她可不想再来一次。但喝了它，又会陷入昏昏欲睡之中，一眨眼就过了大半天。

    ??哪个好些呢？

    ??她静心一想，还是横了心地深呼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将药一口饮尽。苦味立刻从鼻腔与舌尖窜入，滑过喉咙，顺流到胃，身体却像是在排斥似地，突然将它涌回咽喉，咳了出来。

    ??「啊──小姐！」

    ??「咳咳咳咳──咳咳──」

    ??芷儿慌乱地又是用衣袖去擦，又是在她背上轻拍，吓得都要哭了，嘴里喃喃唸道：

    ??「怎幺办？怎幺办？我、我去请四少爷来！」

    ??「不、不要……」

    ??「怎幺不要？妳可是第一次吐了这药的啊！」

    ??「我不过就是，有些反胃罢了。妳别惊动他，他会担心的。」

    ??「担心又如何？小姐的命也不容妳这样耗损了啊！」

    ??雪蓉凄然一笑，淡淡说道：

    ??「正因如此，喝不喝都没差了吧？再努力也不过是延个几天……」

    ??「多延几天是几天啊！五少爷已经在回程路上了，妳已经答应过他的！」

    ??「是啊……我答应他了……」

    ??雪蓉缓缓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迈开步伐，往屋里另一头的书桌走去。芷儿连忙去扶，问道：

    ??「小姐要做什幺？」

    ??「写信。」

    ??「写信？好端端地写什幺信啊？我先让芹儿再去把药端来吧！」

    ??说着，雪蓉已经来到了书桌旁。芷儿将灯点上后，便让守在屋外的芹儿再取去药，然后回头忙着收拾那一片残局。

    ??雪蓉拉过了白纸，磨了点墨，静默了会儿后，在纸上写下心里能表达心意的最简短话语。不过几行字，她也不要求字体精美，所以很快就写完了。然后再拉过下一张纸，重複一样的动作，写的却是不一样的内容。

    ??芷儿忙完回到书桌旁后，雪蓉已经写了三封信──给雪芍的、给雪芊的、给阿玛的──然后她才停下了笔，仰头对芷儿道：

    ??「这信妳好好收着，等我走了之后，再拿给他们。」

    ??芷儿倏地红了眼眶，低头看着那三只信封，眨了眨眼，伸手接过来后，翻了又翻。

    ??「就这三封吗？给王爷的呢？」

    ??「……他不用。」

    ??「怎幺不用？妳就没有话要对他说吗？」

    ??雪蓉摇摇头，心里却满是想对他说的──想要他好好保重自己、要他慢慢忘了她、要他再找个人爱、甚至生养很多孩子……可是这些话，若说多了，也许反而会造成反效果，让他更惦记着她，无可自拔。

    ??「药来了。」

    ??芹儿这时端着新盛的汤药进到屋子中，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闻声，雪蓉立刻离座朝芹儿走去。再度面对那碗汤药，也许是低落的情绪已经被那三封信彻底释放了，也许是自己逼着自己麻木了，她这回没有多想地便将汤药饮下，没再呕出。

    ??只是，胸口还是觉得难受，摇晃地走回了床榻上，鞋也没脱地就倒卧在床。

    ??雪芊似乎没有听她的话，把那味会让她陷入昏睡的药给拿掉。她本来还觉得不满，认为她所剩无几的日子就这幺被睡去，实在是太浪费了，但现在她却觉得太好了。睡着的话，就什幺也不会多想，没有情绪，意识也会被掏空，多好……

    ??※※※

    ??只隔了几天，永璐又到襄王府了，不过并不是因为雪蓉的那句要求，而是永璃派人去接他来的。对外的理由是要跟他下棋，实际上要做什幺，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

    ??那天晚上，雪蓉喝过药后，便早早上床休息，芷儿和芹儿也被支开，守在无人的院子中。

    ??寝居的一头是没有点灯的床榻，另一头是点了灯的书房，书房桌上摆开了棋盘，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提着棋子下了半盘棋。

    ??「最后问你一次，你要是反悔，我无话可说。」永璐落下一子，悠然问道。

    ??「一问再问，烦不烦？」

    ??「可我看你脸色很差，是几夜没睡了？」

    ??永璃的确在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阖过眼。他总是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将双腿架在书桌上，望着被漆黑胧罩的屋子，任由思绪在脑海中如被吹起的落叶般纷乱，睁着眼到天明。

    ??「**一刻值千金，你别耽搁时间了。」

    ??他伸手将永璐手边的棋盒取来，开始自己跟自己下棋。棋路要怎幺走，也变得不那幺重要，只是要定期发出棋子落到棋盘的声音，以防万一有人捕风捉影地将这事闹大罢了。

    ??永璐看他不想再谈，便轻叹了口气，起身朝另一头的漆黑床榻走去。

    ??当他来到早被放下的帐帘前，他轻叹了声息，伫立片刻，才脱去鞋子，钻进帐帘内。虽然是一片漆黑，却可以听见雪蓉细微的呼吸，与淡淡的药香。他就坐在她的身旁，没有动作，而是神色凝重地沉思了会儿。

    ??真的要做吗？心中的疑问再度响起。

    ??先不说雪蓉对他的态度会如何转变，更不论永璃此时此刻表现得有多幺慷慨大方，他很清楚地知道，一旦跨越了这条线，所有的关係都会变质。所以就算是他俩请他帮忙的，雪蓉也是他朝思慕想的，他却不能为了私慾而牺牲一切。

    ??想了很久，他还是在她耳边轻唤了声。

    ??「雪蓉。」

    ??她虽然已经躺下，也闭上双眼，却硬撑着意识以保持最低限度的清醒。在感觉到永璐爬上床榻时，她紧张地将交叠在胸腹间的双手握紧了些；在听见耳边传来永璐的呼吸后，她微微开口，回应他道：

    ??「十四爷。」

    ??深呼吸了口气，她撇除心中所有思绪，将意识集中在手指，微微抬起，朝身旁探去，很快就在黑暗中触及了永璐的胸膛。她循着衣料找到了他锁骨旁的扣子，想要去解开，突地被他的手给反握住。

    ??「别。」

    ??永璐倾过身子，在雪蓉的耳边用几近气音的嗓音说道：

    ??「若妳是想让他误会，那我们做做样子就行，妳用不着勉强自己。」

    ??雪蓉怔了怔，手指颤了下，同时感觉自己的内心在动摇着，彷彿看见了永璃那天在廊下的绝望神情。她实在不想再看他这样难过，或者更加难过，所以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诉他，她不值得拥有他的爱。

    ??她拚命地甩去了脑中永璃的悲恸残影，呢喃道：

    ??「不真的做，是骗不过他的……求你了……」

    ??永璐轻轻地扬起了嘴角，心疼雪蓉居然这幺死心眼，居然这幺想不开。

    ??他曾发誓要让她带着他的爱离世，现在就是表现他的爱的时刻了吗？无论结果如何，他应该都要顺着她的意，帮她完成最后的心愿吧？更重要的是，心爱的女人正向他求爱呢！他怎幺可能无动于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