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糊间.短篇集》十三把剑》溅夜离别红 (试阅)

    十三把剑》溅夜离别红(试阅)

    被问到怎幺会成为杀手的?他多半回答:因缘际会。

    再简略一点,可说是巧合。

    无数的巧合,让他才可以站在这里被问这个问题。

    但到底是谁会问他这种问题?

    要说什幺勤奋的练习武技跟累积丰富的经验,都得在那些巧合之后。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底之下,有四十八个孩子,两两成对,然后那次大人们给了真刀。

    如果没有那个巧合,站在他眼前的是平时欺负他的孩子,而是其他人,他说不定没有动真刀的勇气。

    当他看见那和他一样迷惘的一刀劈下来,不由得闭上眼睛,也无意间格住了那比他多了一种恐惧的情绪的那一刀,他也不会有勇气睁开眼睛。往后的日子,血溅得他满脸时他也不曾闭上眼,这得来不易的运气,他可是好好珍惜至今。

    当时说起来,他也不知道他是否害怕。害怕、恐惧这种情绪,他觉得是人类后来学习才会获得。他从前过得无忧无虑,不知什幺叫害怕;但在当下,有一种感觉从他心里有个线头,突然被硬抽了出来,越抽越长,确实的将他的心缠得混乱又扎实得紧。

    那是对于求生的**。与其说人的本性怕死,不如说人有求生的潜能;为了生存,他的迟疑跟茫然都暂被搁置到一边,强迫不能提起,连想都不能想。

    有了格住那一刀的机会,后面才会知道什幺叫手感,什幺叫技巧。

    那天他计算着,四十八,会剩二十四,然后会是十二,再来六,再来……三,是三?最少会活下来三个人对吧?那幺小莫、阿力跟他,刚好三个人。再努力一点,他们三人就可以一起活到最后。

    可是那天并没有剩下二十四人,有不少人两败俱伤,有些缺了指头,有些断了筋;但都只是听说,因为他再也没见到他们,他也没见到小莫跟阿力。

    那天剩下十三个人。他不知该怎幺算,因为他也不知道他们会怎幺做,所以他没算到,最后只会剩下他一人。

    整个「夕阳」支派只剩他一个人。

    很多年后他才知道为什幺,为什幺「夕阳」要大老远的杀害他们的父母把他们拐来这里,但一直关在地窖不见天日。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组织编製内的人,是「夕阳」支派领导人有异心另外培养的。也是因为「终日」宗主等人并不知道他的存在,所以他才会是唯一的活口。

    宗主派人歼灭「夕阳」那天,他第一次出任务,碰巧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其他杀手都回来了,也被收拾了,他都还没回来。

    等他回来,而他看着夕阳余晖洒在在残垣断壁上,在昔日的「夕阳」上,像是被灼烧的火伤。

    如今回想起来,他应该要觉得那幕很美,或是很伤感。但他什幺感觉都没有,只是像个路人一样,这条路断了,那就掉头换条路走吧。只是他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幸好有个一技之长在身,这世界不缺干髒事的。

    就说吧,他会成为杀手,一切都是巧合。先有这些巧合,他现在才能在酒楼的三楼,坐在窗檯旁边看着人来人往这幺打发时间,才会有闲暇来想:除了这样下去,还能怎幺过活?

    他常常坐在这边,居高临下的往下看着人们太入迷的时候,他常觉得自己差点跌下去。城里的人有这幺多,大概比他到目前为止遇到的死人还多很多,这些人到底都从哪里出现的?或许和自个儿一样,就只是这样子走来,没有什幺原因。

    城里总会有些小道消息。

    如果你想杀人,花点钱跟路口的小叫化买消息,小叫化会指引你到能安酒楼三楼窗檯放了一只银烟管的位置,然后你先叫半斤的酒给他,他如果叫了碧螺春给你,你就摸摸鼻子别去烦他。如果他没有表示,那幺再一会儿,就会有人请你移驾包厢好好谈生意了。

    当然他在这不只是等生意,难免会遇到一些人,突然间就叫他:

    「溅夜离别红。」下一句看是要接「纳命来」还是「受死吧」,他都不会太意外,但今天这个人口气一点也不像来找碴的。

    这个人在他附近喝酒已经很久了,中年男子一脸鬍渣,衣服虽然华丽但是不修边幅。看他扶着桌子一脸腊黄,似乎烂醉,但等到三楼的客人就只剩下他们两桌时这男子才开始叫他,如此说来并非真醉。

    「我注意你很久了。」男子露出一抹笑容,溅夜离别红觉得被一个男人这幺子端倪着笑得暧昧,非常噁心。他觉得如果今天这个男子对其他年轻女孩子露出这种笑容,他可能会直接丧失理智揍他一拳。可是偏偏对象是自己,他又杀得了他,这样他好像就不能随便揍这个人。

    真是怪了,今天他有能力杀他,又有信心揍他也能全身而退,他又反而觉得这样出手太大惊小怪了。这幺心态是怎幺回事?做不到的事愤愤不平,做得到的时候反而觉得有失风度,也许他对自己要求太高了。溅夜离别红想了想,或许也正是他有能力杀他,所以才能这幺乾脆不把对方的轻薄当一回事吧。

    「我,」他问:「杀了你的谁?」

    那人摇摇头,倒是十分惊讶:「你不知道我是谁?」

    这下觉得刚才没有揍这个家伙真的是自己不对。这种问题让他差点翻白眼了,眼前这个家伙,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所有人都该知道这破事?

    不过,他长年待酒楼,听的传闻多、耳语多,不知不觉中,有些他没有想记住的事,也都进了他的耳。他看到那人的手上多有烧伤和剑痕,烂醉又讨人厌又骄傲的家伙,很符合最近很常听到的名字:「铸剑师,归师宁。」

    归师宁看起来十分满意,分不出是被酒还是被虚荣浇灌,又问他:「你听说过我?你听说过什幺?」

    「我曾听闻你为苏辆铸剑『瓢风』。」

    归师宁用力点了头。

    「给了千月门丁襄『云开』。」

    归师宁接连点头,好像在鼓励他说下去,只差手指都要翩翩起舞,好像他的话是世上最美的歌颂。

    「还有少成帮主余谦谦的『未匣』。」

    归师宁一敲桌:「可不是嘛!」

    「人人都说侠士高手名家,若能得归师宁铸宝,无往不利。」溅夜离别红端起杯来,他打算说完接下来这般话便要喝酒装忙:「不过苏辆死了、丁襄从此没有胜过,而未匣更是下落不明。」

    语毕,他便仰头饮酒,一边还伸手要去勾桌上的小酒瓶,才发现酒瓶空得真不是时候。

    哎呀……刚刚到底为什幺忍不住要逞口舌之快呢。

    归师宁这个人心眼小、爱记仇,又难缠,这他也有听说。况且在没有人出价的情况下,杀掉高声望的归师宁太不值得了,江湖中人一定会拿此大做文章挞伐他。

    啧,是不是想个办法找个收藏家出价?归师宁若死,他生前作的那些破铜烂铁一定身价暴涨。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