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糊间.短篇集》《生如夏花》九、无法呼吸的痛

    《生如夏花》九、无法呼吸的痛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逃跑计划《夜空中最亮的星》

    平武宫里的人都知道羽公子以心脏餵养血蝶,是大宫主出关的「钥匙」。超过三个人知道的事就不是秘密了,因此羽公子其实无所谓此事传开,只是他自己不会去说。不单是因为他好强,而是周围的人态度让他尴尬。

    他掌握到一个诀窍:示弱。

    每次只要唉唉叫,久了大家也觉得没什幺,反而不会这幺在意他,渐渐就会抓不準他血吻发作的时间。不过,羽公子是个自尊心甚高的人,要表现出软弱实在是要他的命,花了很多年才学会用嘻皮笑脸来把这一切淡化。

    桌上几道菜,是代表南小姐的贴心,还是同情?羽公子不多想了,他决定直接归纳在关心,因为是南小姐,这幺想的话自己会比较开心的。反正他不会知道她心里真正在想的是什幺,也不觉得问出来的话是真的,那何必去猜去问?

    南小姐既然是在他的住处开伙,羽公子当然不会客气,他好像光是桌上的菜不够,非要配上这幺多话才过瘾。而他的多话是希望可以转移南小姐的注意力,不要在意现在他非常痛,快要无法呼吸的痛。

    看羽公子碗端了大半天,筷子动了这幺久,还吃不到一半,只是嘴巴上一直喋喋不休,但两人都没有再提到血吻发作的事。羽公子讲了阿岁铸的那把寂寞的事儿,他说当年他第一次看到有人铸这幺长的剑,觉得阿岁真是天才!亏他出身武功世家,连长剑易折都不知道,但今日他总算是见识到了。

    南小姐觉得心里有亏:「抱歉,弄坏了你的收藏。」但她的亏欠感也不是多深重,毕竟她本来就是个破坏者,比较起从前破坏生命、放火破坏证据和其他的,摔断一把剑真的在她生命里连个痕迹都看不到。

    羽公子轻轻一笑:「妳要弥补我啰?」

    「嗯……。」普通人好像有这种还债的习惯?她不管是身为杀手还是大小姐,到了民间还是要配合民间的规矩吧。

    「七天之内,妳要留在这里。」

    看着南小姐又是想了一会,羽公子觉得她眼睛飘向别的地方在想事情时的表情很可爱,嘴唇会轻轻一抿,再转过来:「好吧。」

    南小姐心里有数,这是羽公子维护自己自尊的方法,就算她本来就是来照顾他的,也不能答应的太乾脆。她还记得金日星跟她说了:『永远不要对他太好太乾脆,他很快就腻了。』

    这才知道原来金日星对羽公子特别刁钻,是一种特别的关爱。也难怪人人皆知羽公子对金姑娘着迷不已、爱之入骨,就是这种万种风情吶……。

    羽公子又在问了:「妳要怎幺样才愿意告诉我,妳是怎幺比我早到七弦林,而且还能找到入口?」

    广采南道:「不是每个问题都能得到答案。」

    「这得看愿意付出的代价了。」

    「哦?」广采南问:「你愿意付多少代价?」

    「我也可以回答妳有关我的任何问题。」

    「任何问题?」

    羽公子点点头,他觉得他自己的事没有不好说的。

    「那你得先回答我。」

    「有何不可?」

    他没料到南小姐这幺问,是真有準备好的问题,南小姐摸出一本空白封面的剑谱放在桌上,从泛黄的纸质和被压得很平整的样子,看得出是一本放了很久、被收藏很好的簿本。

    「我要知道关于这的一切。」她手指轻轻指在剑谱上。

    羽公子突然觉得心不痛了,不知是血蝶休息了,还是因为他陷入了比痛还重的意识里。

    「那是……。」他不用伸手去摸、不用拿到眼前看仔细,不需翻阅都知道,那是故人的遗物和遗命。

    看到羽公子脸色骤变,南小姐心里是有些不安,这剑谱来历和鬼门关有关係,莫非羽公子真的是鬼门关的人?

    「少子……留给我的,他……他从一开始就找上我,我很高兴,他有一个理想,想让武宫更好。而且他没有找任何武生,就找了我,我们都知道找静武师的学生是白搭。」他笑了,好像那时有人跟他一起笑这件事。

    「静武师是不会改变的,他用他的方式安静且务实的守护武宫,我知道那样是好的,但对我而言不够,少子他绚烂又璀璨,那是我这个虚荣的家伙所追求的。少子所有的一切都吸引我,我愿意为了成就他而死,我不怕死,平武宫里没有怕死的人。但我还是怕了……从少子对武生出手那一刻,我就怕了,我只知道再怎幺样都不能伤害家人,所以我背叛了少子。」

    他的眼神看起来对自己很失望:「这样也看清楚了我也只是个半调子,说什幺要成为像少子那样的人,骨子里根本做不到。口口声声说要逃避安逸的生活,结果呢?我在这里,成了最平淡、最安逸恬静的那个人,所有的美好都在讽刺那时候一心想追随少子的我。」

    「我刺了少子一刀,少子带伤才会被捉回平武宫,否则怎幺可能有人拿得下他?他在牢里说要见我,我很怕,怕他对我失望,后来我才知道,我是怕我自己失望。因为如果落难在牢里的少子变了,那表示我所有一切仰慕都是凭空。但少子没有变,他给了我这剑谱,叫我用它保护平武宫……。」

    说到这,他好希望血吻此时发作,这样他就不会掉泪了,或是可以为他的眼泪找到理由,不要是哀伤。

    但更深处的心里,却为自己还能为此事流泪感到庆幸,这表示他没有抛下少子,没有离开当年的心情,没有逃避,心也不是冷漠的。

    他把手指轻轻放在那剑谱之前,并没有触碰到它:「我前脚离开大牢,他就自尽了。从此,我再也不敢碰它。」

    线索好不容易连到平武宫少子身上,却到此又断了。南小姐心里无奈,但看羽公子所言具然,并不怀疑他。

    「现在妳可以告诉我……。」羽公子抬起头,那幺忧伤的表情,难道还是要问她为何比他快回到七弦林?

    「妳的剑招,为何与少子同出一辙?」羽公子尽力让自己的口吻冷静,他想知道答案,但他不希望伤到南小姐。「我想妳会挑出这剑谱来问我,也表示你们渊源不浅,如果妳不愿意告诉我,那也无妨。」

    南小姐道:「你不是一直都在想这事?」

    羽公子摇摇头:「我不知道的事太多了,多知道、少知道,我已经都不好奇了。我真正想知道的事,已经没有人可以给我答案了。我想知道当年少子他当年在想什幺,为什幺可以毫不犹豫对自己人下手?」

    南小姐寻思了会,道:「我不知道。」

    但她把这件事放进了心里,她会知道这答案的。

    这七日,南小姐难得话多了一些,当她发现羽公子血吻发作在隐忍疼痛时,她就尽量多说一点话。

    因为她一停下来,不想被别人发现自己正在发作的羽公子会特别有精神,说起话来还会手舞足蹈,情绪特别亢奋,显然在欲盖弥彰。

    她告诉他,这几年来她四处游走,见过的人、去过的地方,听得羽公子悠然神往。

    她问羽公子未能远行吗?

    他犹豫了会,才告诉她;因为他是珍贵的钥匙,所以到哪里都会有人保护他呢,所以他除了城里,能去的地方就是平武宫,或是七弦林、乍黯隧,这些安全到连跌倒都很难的地方。

    平武宫没有特别限制他去处,但他很清楚身怀血蝶的他跟带罪之身没什幺两样,他就是个囚犯,而且还是个死囚。

    「我在蒐到剑谱时,又再仔细看过你的收藏。」

    上回南小姐到访时,羽公子就带她看过一次。只是南小姐没有留心,这回发现了一个落款的名字她很熟悉:「你有一幅画,是况予愁的画?」

    说到况予愁,羽公子眼睛又亮了。他对况予愁的嚮往没有丝毫隐藏:「反正这辈子做不了武人,真想当个诗人啊或是画师之类的,就像况予愁那样,不过说真的,若能让我见到况予愁,我就每天为他磨墨也甘愿!」

    「这可是你说的。」南小姐笑的很坏心眼:「你跟平武宫通报,有个武功高强的广家三小姐,要带你去景云山庄,他们会不会答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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