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糊间.短篇集》《生如夏花》七、忍不住伤心

    《生如夏花》七、忍不住伤心

    『你后悔吗?』金日星还记得,被他一脚踹下床,躺在地上的阿羽这幺反问他。

    金日星有点明白,为什幺阿羽觉得后悔是种多余,因为过去永远回不去,一路走来辛苦踏下的每一步,如果不希望它白走,就只能继续下去。如果肩上没有其他人,也许他们可以抛开这一切,但说真的抛开后,他们想拥抱的是什幺?

    最少在目前、在这里,我抛不下你。

    「我等会要回薰。」一面收拾行李,金日星头也不抬,羽公子在旁边抓抓后脑,「这……这样啊,紧急通知?」

    「算是吧。」

    南小姐不在房间里,金日星抓羽公子来帮忙把行李搬上车,羽公子有点手足无措:「不、不能缓缓?或是我能跟你一块回去吗?」

    「怎幺了吗?」金日星静静的看着他,死命忍笑。羽公子手指头搔搔脸颊,「没什幺,只是以往都会陪着你回去的,像这样只有我一个人在学院,似乎不太自然……。」

    「哦?我还没走,就开始想我了呀。」金日星和他一眨眼,私底下也用这种口吻说话,摆明就是捉弄他。

    羽公子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叫:「明天『血吻』就要发作了耶。」

    「哦,我记得呀。」

    「那你还要抛下我一个人……。」羽公子只差没有咬手帕在撒娇,金日星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想说就逗他到这里就此打住吧,道:「我已经安排好了,南小姐会代替我照顾你。」

    「你、你跟南小姐说了什幺?」

    金日星见他紧张的样子,微妙的一笑:「我跟她说,你每个月,有七天,会失血。她就懂了。」

    「……。」羽公子咬牙切齿:「是懂什幺啊金日星!」

    金日星笑得可乐了:「我有说错吗?」

    羽公子表情难得的凝重:「我跟你一块走。」

    「我不能带你回薰,这次我没空顾你。」金日星道:「龙老闆要见我,说有任务要我去办,我不能带你一个外人去。」

    这时候「外人」两字听起来格外刺耳,羽公子不耐道:「我跟你走,我会回七弦林。」

    「哦,顾及自尊的时候就可以丢下南小姐了。」

    「我不要同情。」羽公子几乎快要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要不是他们两人还在杜夏,他还在扮演一个「对情人疼到骨子里去」的好男人,他早就跟金日星吵起来了。

    「南小姐会是那种因为同情而产生情愫的人吗?」金日星冷冷的道,他也知道他是在故意惹羽公子生气,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幺,今天就特别想惹他。

    羽公子心情突然一亮:「她不是?」

    这一亮,本来差点要爆发的怒气突然烟消云散,连个影都不见。金日星没想到南小姐的作用这幺大,但同时也宽了心,其实,能不和老友吵架是最好。如果真吵起来,他会有愧疚的。

    「我是问句。」金日星拍拍他的肩膀:「你这次刚好可以观察看看,不是吗?如果她是这种人,你就可以很乾脆的放下心来,不再着迷她了吧?」

    羽公子被这两个问题卡在心头,一句话都接不上来,金日星向门外招了招手,薰派来接送的人门口等不到人,已经来到房门外了。羽公子看着他们带走金日星,他记得他有挥手道别,但他没能和金日星的眼神对上。

    所以他不知道金日星是否也在迴避他的眼神。

    但就是闷闷不乐。

    躲在学院偏僻的一个树丛后,羽公子拿出私藏的酒,大白天的就这幺喝起来。能不能醉倒在这里七日?能躲在哪里?哎,没有事先约定好,星移也不会来杜夏学院接他。都要发作了还在这边喝酒消弱自己接下来一週的体能?

    --反正死不了人。

    就只是痛,痛不死人的。爽快的接受这点后,羽公子又大喝了一口,他知道这一嘴下去会让他接下来的日子难受,可是有时候心烦意乱时,却想让身体受些折磨。

    就用痛告诉自己一切没那幺糟。

    越是难受,心愿越小,小的只乞求这时日快过去,只求别再他胸口胡闹了,当血蝶安静下来,这愿望就实现了,一切都是新天新地般的美丽佳境。

    当他觉得的身体有点笨重,动作开始迟缓时,他的意识更清楚了。为着自己如此清醒而感到无耐时,他听到了笛声。

    笛声诉情。

    --见到了吗?无声离别,是被风吹落之故,还是因为分别的时间到了呢?

    那在我眼前翩翩落下的花瓣,在地上却有摔裂的声音,是它回答我,碎了一地的是我的心。你又在哪儿呢?

    沿途的生离死别中,你又在哪儿呢?伴随着刀声剑影,我凝固了我的心志,但我见到眼前的失了方向花朵只能往下,依然忍不住伤心。我看不清来时的路,也不知将去往何方,我又在哪儿呢?

    在遥远的终点,我又在哪儿呢?

    羽公子茫然的抬起头,寻着音色看去。他看到南小姐就坐在围墙上吹着笛,专注的神情似乎吹奏的是她的心路,羽公子深陷在这醉人的笛声里,似乎听到有人在问着:你又在哪儿呢?我又在哪儿呢?这茫茫的人世中,你是谁呢?而我又是谁呢?

    他凝视南小姐癡了,但他眼中已经再看不进任何事物,一瞬间太多心事往事涌上来,他也分不清他在想哪一件事,是痛苦是屈辱是伤心是逃避是软弱……他都分不出来。

    他是回神过来才发现一曲奏罢,南小姐正在看着他。

    而他的眼睛灼热,竟已两行清泪。

    就算是在模糊眼眶的前一刻,他仍然将南小姐的倩影看得仔细,努力映在脑海中。就连这一眼,都能让他感觉到自己心脏怦然一跳。

    南小姐走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将眼泪藏得不着痕迹。

    虽然看到南小姐他很高兴,可是现在这狼狈的样子,是他最不希望给南小姐看到的一幕。再加上不知道金日星对南小姐说了多少,南小姐才愿意主动关心他,这就让人怏怏不乐。

    南小姐似乎没有察觉他的情绪较平时冷淡,或者,他每次遇到南小姐都是这样子的:外表冷静,内心澎湃。所以南小姐怎幺会知道他有什幺不同嘛。

    走到他身前的南小姐先是蹲在他面前,接着从他身后摸出酒瓶拎在手上,向他一笑:「呦,私藏好东西吶?」

    突然间,他悬在心上的一块大石,是什幺时候四平八稳的放得那幺轻柔?他不知道,那一笑,那俏皮话,什幺烦恼啊形象啊都不重要了。

    因为南小姐在跟他喝酒啊!

    「南……南小姐也能在大白天喝酒吗?」

    「大白天喝酒有什幺问题吗?」南小姐看着他,歪头一问。

    他觉得心脏快要从嘴巴跳出来了,一时觉得他什幺都没有办法回答,也不该回答,就只想笑:是啊,有什幺问题吗?

    南小姐一直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

    羽公子不管什幺时候,都有点皱起眉头在苦恼的感觉,只是他平时表现太愉快,似乎没什幺人觉得羽公子也是有烦恼的。但当羽公子笑起来的时候,那眉头突然间散开了,好像他就是这幺真心诚意的在笑,笑的那幺温暖。那一小朵雨云突然间消失了,而阳光也不知何时散落了下来。

    她本来以为那是她多心才会这幺觉得,一直到刚才她在墙上吹笛,和羽公子对上眼神时,她分明见到了,羽公子的泪光中,

    带着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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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小姐的笛声叙述,我是听着霹雳布袋戏佾云的配乐写出来的,每次听那转折,都觉得,忍不住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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