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糊间.短篇集》浪.得虚名》染:典砌前传

    浪.得虚名》染:典砌前传

    因景云山庄诗客云集、古今字画满目琳瑯,骚人才子到此宛如宾至如归,人又称它「染墨薰香」。

    「染」出自此,以典砌为首,是现任庄主况予愁的一步暗棋。

    典砌,本名郑初莹,为染中之首「扇行弼」。

    「扇行弼」只有两个时候可以行动,其一、当况予愁陷入危机也不得妄动,除非况予愁开扇。

    其二、况予愁濒临死机。

    出现时机错了,傲娇况可是会懊恼的……。况予愁一懊恼,典砌可就要紧张了。

    人物出自:《寒风向着西北的窗》。

    本篇为2005旧作。

    *-*-*-*-*

    响午,稀疏虫鸣,一株株高树耸着,影子堆满了少年的去处。

    明明是个少年,可神色却是那幺漠然,彷彿这世界已经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触动他的心房,除了报仇。

    实则,他的心思比谁都容易触动,否则,他怎幺能感受到在这里有股不寻常的温暖,拢住他的过去与现在,使他不捨移动。

    典砌背对一林子,看着眼前,在两个山璧之中的夹角有一山洞,上挂着一匾额爬了不少蔓藤,写着「乍黯燧」。

    典砌真觉得这是个怪地方,刚从林子的另一端看来,是一大片很深好像无尽头的林子,使人怯步不想入其。但一入林,不一下子就过完了,二十丈?三十丈?但绝不超过五十丈。

    让他觉得奇怪的,应该要对这一切感到诡异才是,尤其是面对伸手不见五指的乍黯隧,也该有点却步。然则,一点也不。

    站在洞口张望多时,甚至有种温暖的感觉,因为正午的阳光吗?

    「这里的气氛不一样啊……。」

    之前住的村子──那个好像从未存在过的村子,坐山拥水使典砌对大自然中的变化已经小有心得了,但从没有像现在如此打从心底温暖过。

    暖到典砌不想多动,好像这一动就会驱走这些附在他身上的暖意,所以他就这幺一直站着。

    「这该不会是所谓的,山之灵所在地吧?」

    喃喃着,乍黯隧里突然出现了光点,光点左晃右碰,越来越接近洞口,也越明显。

    况予愁让他带一封信,去找一个叫怀容天的人,他说,只有此人可以解救典砌的心房。因为人称他「黑暗之光」。

    典砌不是想报仇,就是想忘却,况予愁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他没有要他放下复仇,但也不希望他放下自己的心。所以索性帮他介绍了一个大夫,还有顺便调教一下典砌不够扎实的功夫。

    要把言躯连同鬼门关彻底摧残得一乾二净,只是高手是不够的,必须是特长高手。这点典砌也很清楚,基于后者的理由,他愿意来到乍黯隧。

    那光点离洞口五尺时,典砌才看清遮在光点前的是什幺,是个人。

    而那盏灯像是有意识般,跟在那个人后面。

    那人外表很年轻,像是十八岁般,眼睛却像是已经渡过一次人生的智者。而不知是岁月还是天生的,银白色头髮;和从一开始就绽放在脸上的,微笑:

    「我是怀容天,你要找的人,不是山灵,但很接近了。」

    怀容天淡淡的微笑,温暖到好像可以融解典砌筑起得钢硬心房。典砌知道这就是他觉得温暖来源,但他习惯性的去抗拒,不想去接触这陌生的温暖。

    然而为什幺刚刚不抗拒?因为典砌不知道那是人还是来自自然的温暖。

    而人,他就不想相信,言躯当初经过他们村子时,也是默默微笑看着他们。

    现在想起真是令人发颤。

    怀容天没有介意典砌眼神的突然锐利,手掌触碰旁边一个矮小的生物,道:「这是慎岚,我的徒儿。」

    典砌这才发现,原来一个小妹妹一直站在怀容天身下,一动也不动,只是因为自己一直注视的怀容天,所以才忽略了。

    小妹妹年九岁,眼睛溜溜,一脸不甘愿被大人忽略,颇逗人发笑。

    典砌慌忙拿出况予愁给他的信,向前一步递给怀容天「我是典……典砌,这是况予愁嘱咐我带来交给您的。」

    还是不太习惯跟了十七年的名字,突然换成一个奇怪的名字。

    那个小孩子原本根本就不是神仙,只是可恨的是,那小孩毫不藏锋略带高傲、野心还有冷酷的眼神,对典砌来说反而真实。

    『为什幺叫典砌?』

    『你要想成〝把你的一生典当给我,砌成你的心愿〞也行,』

    怀容天轻柔的伸手把信收下,点头致意,道:「请随我来。」

    话一说完,怀容天转身,灯也自动得缓缓向前。

    典砌觉得不对劲,怀容天的动作看似缓慢悠雅,其实也就是一个平凡也不耗时的动作,有点像是……鬼魂?

    「啊!他的动作没有影响到风的流动!」

    「这幺快就察觉了?看来是有来历的啊!」

    慎岚小妹妹不知何时灵巧的绕到典砌后,典砌一惊,退了一步想让她先走,她止手摇头道:「客人先请。」

    一举一动,加上那稚嫩带点灵气的眼神。

    典砌轻轻的笑了。

    他想到以前住在隔壁的老婆婆,孙女今年也是长这幺高了,成天黏着他要抱高高的,小小掌心对着天空,好像想一探究竟。只是还来不及知道村子以外的世界,就已经结束了。

    「不要同情蝉不能在冬天鸣,牠会同情你从未温暖中诞生,又在温暖中离去。」

    怀容天的声音迴荡在隧道里,温柔的响着。

    典砌看到亮光照进隧道,一个转弯,他不禁讚叹--

    隧道似乎是到了尽头,整个隧道尾端成了一间石屋,看慎岚脚步轻快的跑进一个洞里,典砌猜想那就是个隔间了。

    然而这石屋也不全是石屋,有一半露在〝外面〞是用竹子搭的。

    光亮就是从外面透进来的。外面,乍黯隧简直是通到另一端的世界。

    溪水淙淙,还有,开满桃花、李花的树,几只蝴蝶、蜻蜓低空拍着翅膀。

    仙境也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很美对吧。」怀容天轻轻笑着,走到竹屋那一半的桌上,打开茶壶盖子。

    小慎岚小心翼翼的从那石洞走出来,提着一壶热水。

    「外面很好玩喔。」小慎岚因为使力,只能吃力的笑着,典砌忙替她提起沉重的水壶,才放置桌上,就被慎岚拉到外面。

    慎岚回头指向竹屋两旁,石壁上一个一个的空洞,还有竹掩,听慎岚的话,那应该就是窗户了。

    「你看,那是厨房,还是另一边那边是师父房间,那边是我房间,在过去那是介绍你来那位况小哥的客房。那小哥龟毛得很,不怎幺喜欢飞蛾也不喜欢蜻蜓,他说除了蝴蝶已外其他会飞的虫子都不喜欢,所以每次回来时,岚都会先叫虫子离开。」

    「妳会跟虫子说话?」

    慎岚像是听见奇怪的话,道:「咦?谁都可以跟虫子说话呀,来,你也说说看。」

    典砌笑笑,伸出手指道:「如果牠们听得懂的话,就停在我手上吧。」

    突然间,小群蝴蝶飞来,争先恐后扑向典砌伸出的手指,吓得典砌忙收回。

    「嘻嘻。」慎岚笑着转过身跑开,典砌根本来不及拉住她问个明白。

    注意到,慎岚转身跑开,宽大辫子弹开的后颈上,有块图形胎记。

    *

    典砌觉得他来这里很悠闲。

    每天陪慎岚玩,一下跳进溪里,一下又跑很远去的山壁摘药草,看慎岚三两下轻而易举的一手撑着岩壁,一手準确的摘取她要的药草,又一眼就能分辨。典砌有些不服气觉得一个孩子可以作到的事,他何尝不行?

    所有他一边跟着自然而然的学,他很喜欢各种药草的味道,那可以让他很安心的味道。

    只是他自进来那日,还没出过乍黯隧,都在这一边的世界。

    「慎岚,快下山了,我们来时花了半天时间,现在回去已经晚了。」

    慎岚来到远处的小村庄,把一些怀容天调好的药交给当地大夫,又跟当地孩子玩了下,一点也不担心时间。

    「砌老爹你不用担心啦。」慎岚背起已经空的竹篓,向玩伴们挥手。

    「什幺砌老爹?我才十七岁!」

    慎岚故作吃惊:「原来你十七而已啊!不过大我八岁你说你老不老?成天苦瓜脸看起来就比我师父还老!砌老爹,你以为这几天只是陪我玩,其实是我陪你修鍊呢。」慎岚一笑,把一瀑长髮用条绳子绑起。

    慎岚把外挂扣上,减少跑起来时的阻力,她小手一边扣上,一边道:

    「你可要追上啊!每天爬山下水我偶尔还有杀气刺激你,你如果没有给我进步出去不要跟人家说我慎岚是你师父!」

    典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一副感叹样:「原来九岁得小孩才这点高。」

    慎岚脸一鼓,又不服气得笑了笑,扣上最后一个扣子,开始飞奔。

    典砌有点大梦初醒的感觉,他追着慎岚,一路奔回竹屋。

    他一直潜意识认为小孩子的体力比成人弱,所以他还认为他陪慎岚到处走是游刃有余的,一点也不想承认有时快累垮了慎岚却还是轻而易举得单手攀崖。

    不知不觉,不服气训练了他的根基。

    尤其刚他嘲笑的慎岚,让她使出最极限的速度,虽然有背了竹篓有些阻力了,但典砌压根追不上。

    回到竹屋时,太阳还没完全陷下山,慎岚没给他喘息时间,突然就要教他掌气格斗。

    「妳?」

    「怎幺啦!」

    「教我?」

    「敢怀疑啊!」

    典砌以怀疑又求救的眼神投向一旁依着竹墙的怀容天,那盏奇怪的灯还是跟着怀容天身旁,只是没亮着。

    怀容天一副随即会意过来貌,道:「慎岚,先休息一阵子。」

    慎岚听怀容天的话如领圣旨,拉下髮带马上就冲向竹屋,一会就看到她撑起她房间窗户的竹掩。

    「慎岚很厉害的,她救过我。」怀容天轻笑,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咦?」

    「典砌,你相信况予愁吗?」

    典砌跟怀容天一齐并肩在竹墙,看太阳渐去,答道:「应该吧。」

    「为什幺?」

    「因为我想要杀掉言躯,不只是因为家仇,还因为这个人太恶!况予愁他说可以,而且他的眼神好像是在说:可以做到。」

    「可以做到?」

    「嗯,他告诉我很周详的计划,虽然要实行要花上很多年,我就是觉得行得通。就算来不及实行言躯就老死了,我也不会后悔。」

    「他只是个孩子喔。」

    「没关係,因为我相信他。」

    「那你能相信慎岚吗?」

    竹屋内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慎岚一边跑出,叫道:「师父-我休息好了!砌老爹今天你不会一招半式就别睡了!」

    典砌笑了点头,怀容天身旁的灯突然亮了,替他们照亮竹屋外的空地。

    张开眼,就对上慎岚的一双眼睛。

    慎岚趴在床沿,红着一双眼看来没睡饱,问道:「很痛吗?」

    典砌试着移动身体,但胸口骨头好像裂了似的隐隐痛着。

    「很痛,非常痛,痛死了。」

    慎岚揉揉了眼,道:「还会叫就不会死,不用担心什幺,药是我调的,加上乍黯隧有师父发出的诡异灵气你三天内没好我就再痛扁你一回合。」

    典砌听了大惊,忙要坐起,又因为身体的疼痛倒下,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咦!等……等等!妳说整个那个……那个很温暖的感觉都是来自怀容天?」

    「是啊,很诡异吧。」

    「这……这好像已经不能用诡异了,因为感觉不到诡异。」

    「那是因为我师父心机重到知道要把诡异藏起,哈哈。」

    典砌一起笑了,胸口又是一阵抽痛,道:「妳下手这幺重,要不要跟我说些什幺?」

    说前一句时看慎岚本来皱眉有些担心他的模样,后来整个都收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笑得开怀,道:「你还没说:『多谢师父指导』呢。要跟我这个每天单手劈柴的人一般较量是不够的知道吗?」

    「咦!」

    「你以为师父那副样子是盖竹屋的料吗?」

    「看来的确不像。」

    又一齐笑了。

    「对了,我还跟师父建言说,以后他要收弟子就先把我逐出师门,要收下一个再把前一个逐出师门,这样大家都是头号弟子,不错吧!」

    典砌整个笑开了,道:「哪有这回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有说逐出就逐出的?」

    「那你还不快叫我声父亲?我是你师父欸。快-叫-!」

    「我……我又还没正式过入妳门下。」

    「什幺『过门』?是『拜门』吧?你要嫁给我不成?呵呼哈哈……。」

    趴着的慎岚,眼睛越来越瞇,最后已经没有余波荡漾和典砌伴嘴了。

    典砌伸手按在慎岚的头上,不禁轻轻的笑了。

    好久好久,没有那幺自在了。

    典砌想到和慎岚对掌时,每当慎岚转身时,后颈像胎记的图形突然发出微光,那光照到的範围可以看到有一股气流在她掌上窜动。

    没有敌意,好像是为了保护他,她控制自己不要伤害他的防御。

    那是什幺?

    「蝎尾蝶。」怀容天手指凭空用一笔画出蝴蝶勾尾,道:「据说,那是言躯的天敌。」

    典砌受伤的经验是越来越丰富了,尤其是吃了慎岚自製加强底子的丹药。

    那药可真不是人吃的,每次吃下去都好像体内有只很暴躁的龙在翻滚,但每次结束后都可以感觉到武功又更上一层。

    慎岚这药自个儿发明的,自己却碰也不赶碰。这药也需要强烈的意志才可以征服体内那不知为何的内力。

    对言躯强烈的报复心,刚刚好派上用场。

    第一次克服那药的效果典砌足足痛苦了两星期,前七天慎岚看他无法自己克服,便提出以刚克刚,藉由外力来与内力相剋。

    结果只是加上慎岚造成的外伤,让典砌后来躺在床上的那七天是压根不能挣扎,那内力好像是同情他似的渐渐消失。

    第二次典砌以很强烈的意志在四天内克服,因为慎岚一直觉得外力与内力相剋很有效,说好这次五天内没解开就再试一次,典砌竟然在第四日午夜破解。

    而第三次感觉已经没那幺强,慎岚说剩下得只能靠自己。这丹药已经把一只饲养鸡变成土鸡了。

    「什幺意思?」典砌不免笑问。

    「从一无可取到有点用处。」

    「什……什幺!这是妳刚刚想出来的解释吧!」

    「前一句也是我刚刚的刚好想出来的比喻,配上刚刚想出来的解释有什幺不对?」

    典砌整个笑了出来,很开心。

    真的很开心,因为已经开始闻到离别的味道了。

    *

    乍黯隧道口,如来时的位置,不变的三人。

    「我会多强?」

    「强到你出去可以放心报出师承我慎岚。」

    「好,我会记得的。」典砌笑着,在乍黯隧道口摸了摸慎岚的头。

    慎岚强忍泪水,咬牙道:「可不準比我先死啊!」

    「好。」

    怀容天没多说,只是欣慰的微笑,典砌也已经习惯并接受这温暖。

    道别过怀容天和慎岚,典砌将回转景云山庄。

    已经贯通速度、反射动作还有掌气的典砌,接下来只要等待。

    等待「染」出现的那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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