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机物胎儿与爱慕者 4
5
谣言纷飞的情形又过了几天，某日的下课时间，我吃惊的从小林的口中听到了那位学长的姓氏。
「木下不知道吗？那个人就是咲红说的田中学长呀。」
最近立花和小林、熊谷三个人总是在我的座位旁边聊天，而我偶尔会聆听她们的对话，有时候是抱怨老师，有时候是说其他同学的八卦，不过每天都会提到的话题无非是伊世透，而「田中学长」的资讯也是从她们的对话当中得知的。
田中学长，比我们大一届的三年级学生，成绩中下，愤世嫉俗，喜欢批判政治，爱听他人八卦，会私下批评老师或谈论老师的私生活，老师们都不太喜欢他，他似乎不怕得罪人，因此总是口无遮拦惹怒对方，最后几乎没有同学对他有好感。
「原来那位就是……？」
「什幺『那位』呀，我们都直呼『那个人』的。」听到我又用了敬语，小林吃吃的笑着，一边用没救了的眼神看着我。
听到田中学长几个字，我的脑海顿时浮现那天在餐厅里藤井咲红咬着吸管的模样，以及她若无其事的说出「田中没有对象，一直都是单身」的样子。
伊世透明明知道田中对她的心意，却一直没有拒绝，让田中不断对自己献殷勤。小林当时的臆测也涌入我的脑海中。
藤井似乎说过，伊世透其实早就看出田中学长对自己有意思了，甚至也对此感到十分反感，但她从来没有明白拒绝过，反倒像是在享受被人追捧的喜悦。
一旦得知那位总是在午休时间来二年五班大吵大闹的人就是立花她们所说的田中学长，所有事情的细节断片就被紧密的串连在一起了。
对了。
听说昨天，伊世透的鞋柜里被放了图钉。
说着这句话的立花露出了複杂的表情，那是掺杂愉悦与惊愕的表情，大概立花没有想到事态会变成这样吧，不过那就表示图钉并不是立花指使别人放的。
小林听到这件事时也是一脸错愕，更别提从头到尾都是旁观者的熊谷相子了。
说起来，明明与山田也很要好的熊谷相子究竟为什幺会选择站在立花和小林这一方，至今我依然一头雾水。
在午休时间的时候，山田班长神色匆忙的拉住了与立花、山崎和松冈等人刚用完餐从食堂回来的我。我疑惑的看着她，山田急得像是寻找小孩的母亲。
她原本要开口，然而开口前却先瞥了一眼在我身旁聊天的立花他们，随后把我拉到与他们有些距离的地方，悄声问道：
「木下，你有看到透吗？」
「她今天没来上学吗？」状况外的我反问她一句。
「我是说午休时间的时候。」
「她平常不是都会待在教室里吗？」
「对呀，但午休时她说她的书包不见了，然后就离开教室一直到现在。」
「午休时间我都在食堂，」我指了指立花的方向，「他们也都跟我在一起，没有人离场，我想应该跟他们无关。」
山田有些失落的鬆开拉着我的手。
「我不是在怀疑他们，只是很担心透，下午第一堂课都要开始了。」
正打算走回座位上坐定时，从走廊经过的同学们谈论的声音引起了我与山田两人的注意。
「我刚刚看到有个女的在中庭水池那里。」
「我也看到了，旁边还有个男的，好像是三年级的田中吧？听说他在垒球部里对待队员的态度也是跩个二五八万的，相马讨厌死那家伙了。」
「那个女的怎幺会跟那种人在一起啊？」
「大概是相同类型的人吧。」
「真讨厌，别说了。」
怎幺办？我看着山田的脸，她看着那群学生走远后，也回头看着我的眼睛，眼神透露出她想要前往中庭水池找寻伊世透。
「抱歉山崎，我跟山田去一趟职员室，你跟松冈他们先去美术教室吧，如果美术老师问起，你就说我跟班长去找道重老师。」与山田交换了眼神之后，我快步的走向山崎，小声的跟他交待后，便跟山田一同往中庭水池的方向跑去。
然而还没完全靠近中庭水池，只是站在二楼的走廊上俯视中庭，就已经可以大略知道发生了什幺事。
远远就能看见，中庭水池的水面上飘着课本和纸张以及湿透了的书包。
伊世透拿着木棍在水池边打捞着，站在伊世透身旁名为田中学长的人只是看着她捞，除了偶尔拾起飘到池边的纸张之外没有任何动作。
「真过份……」我听见山田忿忿不平的声音。
没多久，一男一女两位老师前去关心，随后拿了个网子来帮忙，田中学长则是跟老师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中庭，大概是回教室上课了吧。
「我们还要去吗？」我问山田。
「有老师处理了，没有我们能做的事。」山田放鬆似的叹了一口气，「走吧，我们也回去上课了。」
她头也不回的往我们跑来的方向走去。
那一堂的美术课上，伊世透从头到尾都是缺席的状态。
6
美术课结束后，我跟着班上同学回到教室，只见伊世透也刚回到教室，裙角湿溽了一片，手上捧着一叠课本和皱皱的纸张，经过她的身旁时隐约嗅到一股电器因过度使用而产生的特殊烧焦味。
放学时，同学纷纷将美术课时没能做完的作业交到讲台上。
「木下，你等等有急事吗？」
当我正跟其他同学一样，将作业交到讲台上后便回到座位上收拾书包时，山田拍了拍我的肩膀，问了我这样一句话。
「没有，怎幺了吗？」
「嗯，是有一点苦差事希望你能来帮忙。负责把搬作业的美术股长一放学就跑掉了，所以作业没有人能搬，我是班长，得负责擦屁股。」
说着说着，山田已经不知道该哭该笑了，比起刚转学到这里的我，山田她肯定更清楚班上每个同学的个性吧，说不定她早已料到搬作业的工作会是她负责。
「好，那我来帮妳，搬作业是吧。」
我将书包放在座位上，只带着手机、钱包等重要物品，走到讲台上搬起山田分配好的部份作业。只见山田把作业分成三人份，我纳闷的看着她的动作，直到一双白皙的手伸向我隔壁的那叠作业。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芳香冲进我的鼻腔。
就在此时，虽然只有一瞬间，我依然能感觉到有人正在盯着我。
7
然后，我终于知道那道紧迫盯人的诡异视线是来自哪里。
与山田和伊世透三个人将作业搬至美术老师的座位后，山田因为有社团活动而与我们先行道别，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山田是文学部的社员。
文学部据说是佐北见高中知名的社团之一，除了负责佐北见高中每个月发行一次的高品质校刊以及平时在各大出版社的徵文比赛上都有活跃的成绩之外，在文化祭的成果展出上表演富有传统文化气息的诗歌朗诵吟唱和説书人竞赛更是每年都好评不断的活动。
而现在的山田，正是文学部的中流砥柱之一。
「山田真的很厉害啊。」
回教室的路上，我与伊世透一前一后的走着，跟在伊世透身后的我一边呼吸着她独有的芳香气息，一边透过窗户望着被夕阳笼罩的佐北见高中。
「智代梨的语文能力一直很好，她大学毕业以后应该也会找相关的工作吧。」伊世透轻声细语的附和着。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走廊上迴荡着我跟伊世透的脚步声。
「妳的书包都还好吗？」我想起中午的情景，不禁问道。
「只是被浸溼而已。」
光是被浸溼就很严重了吧。
「后来呢？」
「事务室的老师们借我吹风机，于是花了一点时间把课本和讲义都吹乾了，还说会帮我跟道重老师说一声，让我能不记旷课。」
「这样啊。」
那幺当时我在她身上所闻到的特殊烧焦味，想必就是来自于过热的吹风机了。
我们又向前走了一小段路。
「对了，那个啊……」
「什幺……？」伊世透稍稍的回过头来，黑色的眼瞳依旧反射了所有光线。
「常常跟妳在一起的，那位叫田中学长的是个怎幺样的人啊？」
连我自己都讶异为什幺要问这个问题，就算因为想避免尴尬而想找话题聊也不是这样做的吧！
「你听到谣言了啊，不过那也正常。」
「谣言的内容很伤人喔，所以就算妳问我，我也不会跟妳说。」像是保护自己一样，在伊世透还没开口之前，我就先拒绝透露谣言的内容。
「谣言的内容就算不问你，我也大概知道呀。」伊世透淡淡的反击了一句，虽然力道很小，但这是我第一次被她反击，因此我还愣了一会儿。
「你认为田中学长是个怎幺样的人？」她侧头看我。
与先前那彷彿随时都会断气的感觉不同，我注意到伊世透现在跟我说话时的口吻就跟普通人没有两样，虽然比起那天早上在公园时还要来得没精神，但至少是正常的。这大概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田中学长啊……我不认识他，不过听同学说他口无遮拦，性格挺厌世的，喜欢批判周遭的事情，爱听八卦，老师们似乎不太喜欢他。」我将自己知道的资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伊世透点点头。
「就是这样，正解。」她给了一个略显俏皮的回答。
「……嗯？」
「我是说，我觉得田中学长就是那样的人。」
「那妳肯定很不想跟他在一起啊？」我疑惑的问道。
「不是不想……只是很有压力。田中学长还算是个好人。」
很奇怪。
一提到伊世透对田中学长的想法，她就开始伪装起来。
为什幺？
感觉她在害怕什幺，或是隐瞒着什幺。
难道她喜欢田中学长吗？
不可能吧，难以想像。
「伊世……妳对田中学长有好感？」
「没有啦，怎幺可能。」听到我的话，伊世透猛烈的摇摇头，脸上依旧带着与眼神不相符的笑容，「我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但我对他没有朋友以外的想法。」
「哦……」
「你的眼神好像是我受到诅咒一样，不相信我吗？」
听到伊世透的话，我不禁想起距今约一个多月前，也是在这条走廊上，我被立花和小林两人拉着参观社团，然而却在半路上遭遇两人模样豹变的情景，当时的我真的被吓得不轻。
还以为她们中了什幺诅咒呢。
在那之后又有好一段时间，我以为中了诅咒的人其实是伊世透。
可是，我又是凭什幺觉得现在的我比以前更加认识伊世透？我为什幺会觉得伊世透是可以让人放心的存在？只靠着山田的保证吗？
────伊世透的口袋里现在一定也放着美工刀吧。
就在矛盾的想法悄然浮现心头时，一个人影从走廊远处的教室探出头来左右望着，在看到伊世透后便朝着我们的方向走来。
我感觉到对方的注意力一直在我身上，芒刺在背一般的视线我再熟悉不过。
「在这里遇到妳真巧，伊世。」
「你好，田中学长……」伊世透随即露出不自然的笑容。
我悄悄的瞄了她一眼，而这个动作似乎被田中学长发现了。
「不是说了不用加称呼，直呼田中或我的名字都行啊，妳总是这幺见外，我们又不是刚认识。」田中学长用亲暱的口吻说道，右手一边爬上伊世透的肩膀，顺势搭了上去。
「我觉得还是加上学长两字比较好……」
「好好好，那就顺妳的意。」像是安抚交往已久的女友一般，田中学长甜腻的语气又宠又哄的，我突然感觉到全身的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田中学长推着伊世透向前走，然而因为我也得回到教室拿书包，所以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走着，大概因为这样，被田中学长误认是电灯泡了。
他向前走了几步后，倏地停了下来，转过身面向我，两眼在我的身上来回游走，让人不禁生起厌恶之感。
「喂，伊世，这位是妳同学吗？是我没见过的生面孔，我还以为你们不认识，只是在走廊上走得比较近。」
你绝对是故意的吧。我在心里吐槽道。
「是的，他是这学期才转来的转学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伊世透看着我，又露出了那种小花初绽似的笑容。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听别人介绍我，以往的人总是会说我功课好、声音很好听或是爱看书、很会弹钢琴（小时候曾经学过钢琴），甚至说我很像女孩子，但被人说是温柔的人，倒是生平第一次。
「原来如此，是转学生啊，难怪很陌生。」田中学长意兴阑珊的说道，看得出来他其实不太想知道我是谁。
「初次见面，我是木下。」
「繁文缛节就免了吧，叫我田中就行，我比你大一届，算是你的学长。这学校的人事物我都熟得很，认识的人也多，跟老师关係都不赖，有什幺疑难杂症问我就对了，我可是连校长都认识。」
「我知道了……」
我们就这样走回教室拿书包，一路上田中学长都走在我跟伊世透两人中间，彆扭的气氛一直到我先行离开教室后才得以摆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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