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的黑的白的她 2
5
确定纸上的文字是出自伊世透之手，是在星期二的中午。
我到办公室影印教材的时候，道重老师託我把作业本发还给班上同学，而后我又不小心在走廊上与奔跑的同学擦撞，作业本掉了满地，伊世透的作业本就这样打开摆在我的正前方，彷彿是神明刻意让我看到一样。
得知真相的我却比想像中平静，或许是因为我打从一开始就是这幺推论，所以当自己的推理得到证实时，也只是想着「果然如此」。
只是，如果写下那些文字的人真是伊世透……
下课时间，我坐在座位上，眼神不经意看向教室右前方正在读书的伊世透。
突然，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地迅速抬起头，隔着窗户望着走廊的方向，我慵懒的跟着看向窗外，但走廊上除了来来往往的学生之外什幺也没有。
过了几秒，松冈圭吾和山崎和也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再看向伊世透，发现她回到了最初低头读书的状态，但身子却在发抖。
她一定是听到松冈的声音，所以抬起头来了。我十分肯定。
因为像这样的情形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伊世透会暗自注意松冈斗吾这件事也是几天前就发现了。她总是找寻着松冈的身影，但从来不会在教室里光明正大的看着松冈，而是在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的时候，悄悄的观察对方。
起初发现伊世透这样的行为，我便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为什幺要如此观察对方？
由于从来没有近距离看过伊世透观察松冈的眼神，我并不知道她是带着怎幺样的心态在做这件事，于是我从她写下的文字推测：伊世透想找机会报复松冈斗吾。
所以我才会觉得毛骨悚然。
她的行为无论看几次都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除了松冈，伊世透也会观察立花和小林她们（包括藤井咲红）。尤其是当立花、小林和藤井三个人聚在一起嘻笑的时候，伊世透会刻意避着她们，与她们保持距离。
虽然没看过伊世透看松冈的眼神，但我却看过几次伊世透看立花她们的眼神。
────那绝非正常人会有的眼神。
混杂着愤怒、狂躁、不满、嫉妒、焦虑与满溢出来的强烈杀意。
好恐怖。
我打从心底发冷。
不管自己是不是想得太严重，我直觉认为伊世透是真的想杀人。
7
当我把小林推出体育器材室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
会说是「又」，是因为今天我的手机已经不断震动好几次，每一次都是泽木莉央传来的讯息，她常常会问「学长现在人在哪里呢」、「学长现在在做什幺呢」。
我将小林拉到离体育器材室有些距离的地方后，打开手机，果不其然又是泽木传来询问我「学长现在在干嘛」的讯息，于是我回覆：「跟同学在体育器材室。」
「木下，怎幺了吗？为什幺要把我拉出来？」小林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毕竟她刚刚在归还社团用的排球，结果她还没把排球放好，我就急忙把她拉出器材室，留下带着责备的眼神看着我们的老师。
「那是……」我支吾其词，不知道该怎幺说。
幸好小林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说了「别让人摸不着头绪」后就去找她的男友寺门昭志了，他们时常在下课时间约见面。
我看着小林远去的背影，眼角余光看到另一个人正从刚刚我与小林走过的路上向着这里走来，那是刚才也待在器材室里的伊世透。
虽然不知道她是去做什幺的，但我亲眼看到她跟在小林后面走进了器材室。
想起伊世透看着她们的眼神，我的心中响起了警报声。于是几天下来，我处处防範着不让伊世透靠近立花她们，只要我能做到，我肯定会想办法将她们拉开距离。
伊世透从我的面前经过，我赶紧将视线瞥向其它方向，不与她对上眼。虽然我没有看见她的眼睛，但我却能感觉到她在看我，就像猎豹注视着羚羊。伊世透在观察我。
她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我嗅到了淡淡的、无法言喻的奇妙香气。
6
星期三的生物课上，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这堂生物课是做实验，然而老师却已经事先分组，各组的组员都由老师决定好了。
与山田智代梨、山崎和也、立花三世子和小林茉由分在同组的我鬆了口气，在实验教室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同时也发现到以六人为一组的位置上还有一个空位。
正纳闷是怎幺回事的时候，一双瘦削苍白的手进入了我的视线，同时我听到原本坐在对面的立花与小林两人急速起身的声音。
伊世透静静的坐了下来，就坐在我的正对面。
「这次的分组只是暂时，下一次实验会让你们自行分组。」老师站在讲台前用麦克风说道。
我悄然望向立花和小林那早已纠结成一团的脸，脸上的神情明显是不满和排斥。
与小林她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山田班长，她似乎很高兴能和伊世透同一组，甚至跟她聊起天来，但伊世透的表情却十分漠然。
一旁的小林和立花两人也都默默听着山田的话（毕竟耳朵这种东西是无法决定开关的），想必此刻她们心里肯定很不是滋味，毕竟小林还曾经劝告过山田别太靠近伊世透。
我求救似的望向山崎，但山崎的表现比我更尴尬，一直死死盯着讲台，完全不看同桌的其他人。
说起来，山崎跟伊世透是国中同学。
我上次听他提起过，但他只是轻描淡写，说了「我和她只是国中同学的关係」这样的话。
在山崎眼中，伊世透是个怎幺样的人呢？
但我选择闭上嘴巴不再多问，山崎跟松冈两人感情很好，就算问了，肯定也只会得到跟立花三世子她们相似的答案，甚至山崎可能也会像山田一样不愿谈起伊世透的事。
总的而言，这件事情若问当事人，则可能会得到与事实不相符的偏见答案，但如果找旁观者问话，旁观者们不是被当事人影响而同样有了偏见，就是选择闭口不言。
现在的二年五班，大概就是这样的罗生门注一吧。
我听着老师讲解做实验的方法，视线一边游移于同学和课本之间，恰巧与山田的视线对上了，她抿着嘴，缓缓的对我摇摇头，我想她的意思是「别多管闲事」。
经过老师冗长的讲解后，我们终于开始进行实验。因为刚才分心得很严重，我只知道这次的实验很荒唐，因为每一组桌上都摆着各式各样的食物，其中不乏零食、水果、米饭和鸡肉之类。
只见上一刻还在低头玩手机的小林和立花已经挽起袖子跃跃欲试，两个人正兴致勃勃的研究实验器具，似乎打算把伊世透无视到底。
此时，作为小组组长（当然也是老师选的）的山田开口发言。
「我分配一下工作，茉由和三世子两个人负责进行酸性类实验，山崎同学和木下同学负责硷性类实验，我负责写动机、流程、结果和心得，然后……」
────妳能负责在最后把器具清洗乾净吗，透？
伊世透沉默的点点头。
「这样的分配大家可以接受吗？」山田转头看向其他人。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总觉得山田的目光在小林和立花两人身上停留得比较久，就像是在特别徵求她们的同意一样。幸好其他组员一致赞成山田的意见，毕竟每个人都不想写动机和心得，能够由山田来写那些无聊的东西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尤其小林和立花两个人简直点头如捣蒜。
实验进行得非常顺利。
我们这一组有山田和立花两个成绩优秀的同学协助，很快地便做完了实验，其他同学还在手忙脚乱的同时，我们已经大致完成了所有的步骤，连老师都频频讚赏。
山崎在做完实验之后就跑去松冈那一组串门子了，山田还在写心得，小林坐在座位上低头玩手机，不时露出笑容。立花则是穿梭在各组之间跟同学们嘻笑打闹，途中还因为玩得太过火而被老师制止。
我坐在山田的旁边（山崎的座位上）看着她写心得。
伊世透的座位在山田的左侧，她似乎正趴在桌子上睡觉，但却不时扭动着身体，好像睡得很不安稳。
距离下课时间还剩五分钟，结束实验的同学们开始收拾器具，三世子也终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过了没多久，隔壁组的饭岛搬来一个绿色的长型塑胶盆，里头装着一堆实验器具，我纳闷的看着眼前的器具，为什幺饭岛要把他们那一组的器具搬到我们这组来呢？
「那幺就麻烦你们了。」说完，理着小平头的饭岛带着愧疚的表情笑了笑，随即转身离开教室。
三世子环视了桌上的器具后，对着伊世透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昌宏刚刚拜託我们帮他洗器具，因为他有事要先离开学校，所以就是这样了。能拜託妳帮忙吧，伊世同学？妳也知道昌宏的奶奶在住院，他要赶回去照顾他奶奶。」
「没关係……」伊世透嗫嚅着。
看不清她的表情的我转而瞄向小林茉由，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我看见她带着极度冷漠的眼神看着伊世透，就像是在说「活该」。
下课钟声彷彿附和立花一般响起。
注一罗生门：日本导演黑泽明所拍的电影，改编自芥川龙之介的小说《竹林下》，后被代指为「每个人都各说各话，让人不知其所以然的事件」，在各说各话之中都蕴含了真实与谎言，每个人为了对自己的利益而说谎，即心理学所说的「选择性认知」。
猜你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