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会回望过来了。
十一
黄道明站在他面前，他从他手里接过那只口红。
他看见他嫌恶地皱起眉，神色古怪地看着他。
你还卖什么惨？你活该。
路原说谢谢。谢谢他将它给他。他看着他，想起他讲给他的那个故事。
小白兔的可爱是给所有人准备的。
它的主人可以宽容，甚至稍许自豪地微笑着，对那些夸奖它的人说：你摸一摸它，它很乖的。它可以蹭过许多人怀里的体温，吃过旁人喂食的胡萝卜，但最后回到主人手里，变的仅仅是价值，物主是不会变的。
它还是他的。
路原终于肯承认，他其实第一眼就知道俞辛看向他的目光里装的是什么。
他看向他眼里的那一点近乎仓惶的，近乎局促的美，让他从第一次起就心知肚明，他有神魂颠倒的色相，仍会在那一样可悲的东西面前变得小心翼翼，束手束脚。
他可以接纳所有人，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袒露，他可以来者不拒，但他最后回到他手里，他是他的。他还是他的。
所以他在沉默里将他一次次送出去。
他一厢情愿地替他铺好了所有的路，自以为所有接触都是浅尝辄止，他把他当做最好的收藏品，一件经人玩赏而抬价的收藏品。
他怀着满心卑劣的有恃无恐，掩耳盗铃，还以为这就是赎罪。
路原推开了黄道明。他比他走得更晃些，每一步都像踩进水里。他俯下`身，蹲在他身旁，安静地看着他。
那一双眼躲闪过他，祈求过他，渴望过他，引诱过他，将他的柔软不小心泄露给过他，让他从此心安理得的自欺欺人，肆意挥霍。
但再也没有那样一双眼了。
是他亲手将口红递给了他们，看他们笑着将他抹得浓墨重彩，繁花着景，好一个傅粉何郎。
路原指腹轻轻摩挲着，一点点擦去了那些溢出唇角的颜色，才看见了晕开的红下僵冷的白。他们以为已经折断了他所有可能的疼痛，但口红卸下，才露出最真实的乌青。
朱颜淬玉，原来他的唇不是红的，口红上抹着他的药，唇齿间藏着他的瘾。
青梅熟了之后，是深梅的过熟、烂熟。素桐来时轻声说，他们是一起掉下去的，他一点都不痛苦，口红上的是最浓的剂量，足以编织出一场美梦。那坏死的根埋在最深处，瞒过所有人的耳目，他们无数次踏过那片腹地，穿透那重迷雾，小宠物却只伸出软乎乎的肉垫，将那一点短短的刃藏进肉里。
但宠物也曾试着伸出小小的爪牙，轻描淡写地挠过他一下，路原想起那天在拐角上云里雾里的一段对话。
他连试探都迂回百转，当真是小小一个可怜，他分明看向他了，他那是却只痴痴想着别的，只想着那小小的小小的爪子多可爱。
多可爱。
多可怜，没有人去爱。
他将手指按在俞辛的唇瓣上。他轻轻碾着，觉得那里还会有一点余温。
他觉得什么都不要紧，即便那里没有，即便冷了，他的指间还是热的，他还可以将他一点点捂暖。
但什么都没有，都是冷的，他们一样的麻木和冰冷。最高境界是麻木。
肌肤不能相亲，那中间永远隔着一层被咬乱的口红。
“这个颜色很合你，怎么乱了呢？”
路原声音好轻，好像重一点，就会将他惊醒。
他来的很迟。所有剥开的柔软都来得太迟了。他听不见了。他听得见吗？他听不见了。他听不见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却什么都不怪罪。他只是走了，他没有等到他接过他的手，所以他走了。
黄道明那时笑着的话句句掷在他耳边。
他那么怕冷，那天就那样赤身裸｀体地被扔在地上，难怪一直在发抖，他怎么会拿头去撞墙？他十指蜷缩，是不是因为怕疼？
路原捧着他的脸，两额相抵，轻声问：“为什么穿那么少，你冷不冷啊？我抱抱你好不好？”
眼泪终于落下来。
他用衣袖替他擦去那些口红，重新涂过一遍，那些浓而重的花香，靡而艳的绝色。
路原低下头，一口一口，从他唇角尝到了蜜。
美人迟暮，英雄末路，他不再是幻想中的可怜英雄，他的美人沉睡在他怀里，永远不会老去。
“老大！”
他听不见了。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到他。
见色起意，而爱不可及。
余生那么长，也不过是一场无期徒刑。
正文完
番外一
“我杀你是疼你爱你，你知唔知？”
男人手里的刀垂下来。
俞辛点起一根烟，与镜头后的男人隔着屏幕对视。他已经坐了一夜，抽了一宿的烟，看那个男人僵硬或浮夸的演技。
他看他抑扬顿挫地念出台词，看他与女演员大眼小眼，干巴巴地执手相看。
那些人挤眉弄眼，说不愧是盛行老板的千金公子，年纪轻轻就能捧神封帝。
如今想来，那些话真是一点都不冤枉他。
俞辛将那一带录像看过许多遍。那是拷出来的原片，没有后期的修剪，主角更显演技生涩，台词功底薄弱。
按理说，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但俞辛已经坐了一夜，抽了一整宿的烟。
他站起来去照镜子，镜子里的男人像是发霉了，面色虚肿，眼白浮黄。
他洗了把脸，回到客厅，一室昏暗里，只有茶几上亮起了一片浑浊的光。
有个陌生号码给他发来一串地址，他把每个字看进心里。
他不能再失约，不能再迟到，不能再顶撞，他的姿态没有了，他什么也不是。
他想留在这里，他就必须什么都不是。
——他想留在这里。
俞辛目光扫过这小小的两居室。
他觉得自己年轻，漂亮，有天分，肯吃苦，他捂着那点奄奄一息的冷火，给自己炖出了一锅烂俗的鸡汤。
但冷汤馊羹，哪里会有食客？
他想起那天在片场拍在制片人脸上的一巴掌，他以为那拍掉了恶蚊烂殂，却不知道这些东西偏偏最喜欢他这样可爱的一巴掌。
他们折便都要折最硬的那个，那样才会有脆脆的一声。他们就喜欢听那样脆脆的一声。
多可爱。
俞辛那时候还不明白，或者说还不是特别明白。他温顺地回了一个好，窝回他的小沙发里，目光重新粘在了屏幕上。
画面流动起来，录像继续播放。
下一幕，放下刀的男人轻轻摇了摇头。
“还没一个女人让我疼她疼得想杀她。”
“没一个女人配我去杀。”
他神态痴痴，翻来覆去，看的其实总是这三句。电影里的男人养着绝世的名妓，某次唐人街暴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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