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与诗行》分卷阅读75

    我勉强睁开眼睛,发现面前是林西的脸。他那头金发已经被紧紧地扎了起来,整个人的气质与过去相比有些不一样了。

    “你果然在这里。”他皱着眉头说。“真亏你能带着这些累赘走这么久——还杀了个人。”

    我感到久违的魔力流进我的手脚,使得它们的力量逐渐充盈起来。我烧得糊涂,想不清楚林西忽然前来的目的,便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这里的空气太糟了,我带你上去。”他说。

    “**什么,”我说,“再将我捉走一回吗?”

    我困得不大清醒,又将眼睛闭上了。

    “我知道你没有偷王冠。”他说,声音似乎有些急促,“都是主教搞的鬼——”

    “所以你不是来抓我,”我说,“你是来救我?”

    “救你。”他说。“我知道真相之后就一直在打探你的消息。我才确定下你的位置,前天的新闻就出现了。”

    他把我拽了起来,我手臂挂在他肩膀上,被他架着走了几步。

    下水洞外已经是一片空旷,天空湛蓝,铺了青砖的地面如水洗一般澄明。他丢给我一个口袋,我打开一看,里面是食物、水以及药。

    “谢谢,”我随便抓起一个银色药瓶,“这个能喝吗?”

    “这是外伤药。”他没有伸手,只是看着我靠近瓶口嗅来嗅去,“如果你发烧了,喝绿色的那瓶。”

    我依言拿了绿色的服下,果然感到熨帖了许多。退居其次的饥饿感在这时又排到了前头;我吃了几口他给我带来的糕点。天色那么亮,糕点又很香甜,简直令我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你过得怎么样,”我长舒了一口气,对他说,“喜欢回家吗?”

    “我在家里花了点时间,”林西说,“我父亲很高兴我突然愿意做正经事。跟某些人交谈很令人厌恶,不过有些用。”

    他席地坐到了我的身边,也不顾及他穿的衣服早已与流浪那时大相径庭了。我们就像一个月前那样并排闲坐着。

    “本来不会出什么事,但我突然听说他们决定一批批处决囚犯,无论获罪大小、定罪与否——据说是要打仗了。我那时差点以为你死了。”

    我想起安息之狱那空了几排的牢房。

    “但我没有,”我说,“多么遗憾——而且我还扰乱了一下你们的治安。你不因为我谋杀凡考夫再度逮捕我吗,林西先生?”

    “凡考夫早就该死了,”林西垂下眼睛,“我恨他这种人——就是他这种人毁了浦国。他还有个养着的女人,在庭上招供出了你的一切。她开始还支支吾吾的,说她拉铃是因为你闯进她房间偷窃;到后来听说凡考夫死了,就开始号啕大哭,语无伦次——她说她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其间似乎还提到她的弟弟。但审判长细问时,她又不肯说了。那边看她形迹可疑,前后口供不一,就还是押在狱下。”

    “我感觉今天的巡逻卫忽然变少了。”

    “你的直觉是对的,”林西说,“案子结了。有个替罪羊替你顶了罪。”

    我的眼前在那一刻闪过吉安查马拉的脸。林西刚刚也提到了那女人的弟弟——我去望林西的表情,不确定他是否清楚她弟弟与我那年轻看守之间的联系。

    “替罪羊是什么人?”我问他。

    “随便什么人。”林西漫不经心地答道,“我知道不少人养着这样一拨替罪羊。毕竟,一个愿望的价值总能超乎人的想象,有时候能等于一条命的价格——哪怕它的价值无法再体现于他们自己身上。”

    “那为这条生命付账的是谁,”我注视着他,说,“是你吗?”

    “是我。”他说。他那一瞬间的神色有点狡狯。我在那一刻莫名地感觉,我好像再也无法从这张脸上看到躲进我身后那个怯懦少年的影子了。

    “我还帮了你另一个忙,”林西说,“那个替罪羊,他在诱供下什么都招了——属于他的,不属于他的。我要他顶下你最初那个通缉的罪名,说是他最初伪装成画像上的样子,他也认了。”

    “那个——顶替我罪名的人,他获了什么罪?”

    “原本杀凡考夫就是死刑,再加一重罪也是一样。”林西说,“明天就会公开处刑。”

    好像有一些隐约的叹息流进了我心里来。我想象着那个素未谋面的人的面相,意识到有这样一张脸就要在明天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底抹去。

    “主教竟然肯批准他的死刑,”我说,“我以为该先审问出他丢失东西的下落。”

    “原来伽伦诺真的丢了东西?”林西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也感到很疑惑。他签字签得很快,捕获凶犯的消息一出,他就同意将那人处决了。”

    “真是奇怪。”我琢磨不透主教的意图,同时仍有些放不下那个年轻守卫的遭遇,便向林西试探道,“说起来,你听说过吉安查马拉吗?”

    “那是谁?”他说。“有点耳熟。”

    “越狱当晚看守我那个狱卒,”我说,“我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我没过问那边,”林西歪过头去,冲我笑了笑,“我听说那里的狱卒口径一致,谁也没出什么大事,都一个不差的仍在岗上。那他应该也没事吧?”

    我内心慢慢松懈了下来。这条街道尽管荒凉,可它所有的阳光、空气、畅通的路径都与牢内如此不同。我想,也许是这几十天的生活让我变得多疑了,我该放松一下,同林西好好聊聊。

    “那顶罪的人想要的是什么?”我说,“我很难想象——”

    “我许诺帮他达成愿望,”林西低了头,交叠起自己的手指,“你或许不明白,维,人总会有自己渴望的东西——那可是一个非常痴心的愿望。”

    他同我坐了半天,我将他带给我的水都喝光了。他在兜里摸索着什么,递给我一册薄薄的本子。我翻开它,里面是证件的格式,纸上有着我不认识的印信。

    “现在红皮车已经不售票了。”林西说,“你拿着它,就可以登上你想坐的那班车。”

    “为什么把它给我?”我将它翻来覆去,感到有些困惑,“你替我找了人顶罪,瞒过了主教耳目,又让我免于巡逻卫的搜捕——你这么做,大部分人都不会乐意的。且不论我偷没偷过浦国的东西——你分明自己都说我骗过你很多回……”

    他脸上忽然显出一些单薄的忿怒,像是气急——但我并不知道他在生谁的气。

    “我管你是什么呢!我管你是间谍、惯骗、小偷还是和救赎会那些人一样的刽子手。”他颇为孩子气地说道,“你替我挡过一回巡逻卫,我也替你挡下一回。”

    他站了起来,凝视着我,我也站起来。

    “我知道了。”我温声对他说,伸出我的手。“等到我们下次见面时,你就叫我维森特吧。”

    我在与他分别时嘱托他帮我看顾几眼凡考夫家的小艾米莉,之后找到了埋藏黑匣子的那个地方,将它从深处掘了出来。我在次日拿着林西给我的证件,顺利通过了守卫和检票员的检验,登上了去往歌伦度南方向的红皮车。

    这红皮车一共有正反两趟,我上车的时候,对面那辆红皮车正在慢悠悠的进站。我好像是头一回在荒凉的城郊看见那么多人,他们都在几步以外聚集着,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片,似乎是在围绕着更远处的一个高柱。那柱子远远越过了那些人的头顶,柱体燃烧着一蓬巨大而明亮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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