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与诗行》分卷阅读43

    我把新的一页递到他眼前。他看了它,好像一点也不惊奇。

    “我第一回见到你的本子里出现这种东西。”

    “说得也是,”我若有所思道,“我应当把它裁下来。”

    本子尾页和封皮中间有个夹层,大小合适。我将那张纸片塞进去以后,它便只露出来一条浅浅的边缘。我又将它抽出来看了一眼。

    “你觉得怎么样?”我眉飞色舞地提问奥德。

    “很写实。”他直白地说。

    “谢谢。”我咕哝道,“这是最高评价。”

    天色已经有点晚了,我开始收拾起手边的东西,奥德也在渐渐变暗的天色里不情不愿地放弃了他的研读。

    “文学课的成绩估计要等到我们演完才会姗姗来迟了。我很期待卡拉扬会在上面给出什么样的品评。”我说。

    我又回忆起我描摹的那双眼睛——实际上,我一直都很想描摹那样一双眼睛,没想到它们会在今天被我完成。

    速写里卡拉扬的微笑隐没在夹层的遮挡背后,外面的纸边只残有一线浅淡的黑墨水痕迹,大约是一缕划得太远的发丝。它在阳光下暴露太久,难免沾染了夏日的香气。

    ☆、第三十一章

    三十一

    戏剧上演的那天,大约是多数课程已经结束,校园内的剧院里坐满了人。我们在幕布后面奔忙着,布置背景、道具。演员们的服装与妆面已经准备就绪,小花鸟带来客串的一帮乐队在前边即兴演奏。我只觉得暑气和灯光闷得我满头是汗。等到音乐渐消,解说者的声音响起,红幕向两边滑开,我才真正地松了口气,在后台一侧坐了下来。

    两天前奥德他们的戏剧很精彩,他本人在里面扮演的是一个旧时代的魔法师。直到那时我才领悟到,他为何在谈起他的角色时往往讳莫如深——剧中的他扮相沿袭过去魔法士的习俗,在他以往一丝不苟、袒露前额的发型基础上进行突破,大胆附上一顶黑色假发,长度直垂膝弯。

    我乐不可支地回想他长达两次小声对我抱怨“太荒谬了”的场景,忽然很好奇此时台上兰朵的心情。她现在应该顶着一个圆髻,将脸上两道化妆师精心做出的法令纹对准小花鸟——她演的是乡绅太太。

    一幕又一幕缓慢交替着,幕布开合时的喝彩起起伏伏。我感到观众的情绪越发高涨,心头激动与紧张混杂的情绪也随之变得越来越重。我半途溜下去透气几次,问流动人员要了几口没什么味道的柠檬水,灌进嗓子后再返回去。我隐约记得卡拉扬坐在第一排中央,离我是远的。

    这样反复几次,有人拍拍我的肩,身上还带着舞台灯光的热气:“快该你了,哥们儿。”

    这已经是最后一幕。我去更衣室换了吊带短裤和衬衫,有人把一只盛满花瓣的提篮递给我。演员们的台词在舞台这端听得尤为清晰,法兰西斯科应当已经在石桥上吻了明奈利的手;观众席里响起了很长的“喔——”的一声。我倒数三秒,跌跌撞撞地从另一头走上长石桥去。

    我的角色是一个匆匆路过的小僮仆。在班里人发觉我的角色唯有“不说话的某服务生”“全程盘坐的某马戏团员”以及“沉默的尸体”之后,他们便告诫我决不准自行偷懒,继而一致把我塞进这个最后的空角色里。我当时就身高不符的问题上发表抗议,没想到他们竟煞有介事地要集资我一双平底皮鞋。

    我向前奔了过去,左脚绊到右脚,整个人扑倒在小半张石桥上。花篮在桥上打了好几个滚,里面的花瓣全都朝着两人的方向泼洒过去,混着悄声念出的风拂咒的咒语,将两人的头发衣服沾了个遍。

    “抱歉,抱歉,”我立刻爬了起来,步伐慌张地跑过去,“太抱歉了,我简直把什么都弄得一团糟……”

    “没关系,朋友。”尤金站起身拂弄头发。他目光还停在爱尔玛身上,满溢柔情的嘴角悄悄翘了起来,“你起码没有打搅到我的心情。我碰巧还沉浸在幸福当中。”

    爱尔玛温柔地望着他。我一边蹲在桥上捡花瓣,一边嗫嚅地道着谢,对他们说了些吉利话。

    我最后向石桥另一边退场的时候,从舞台侧面不断飞出的花瓣也顺着风扑了我满脸,石桥下都是这些灿烂而柔软的东西。尤金与爱尔玛拥抱起来——是爱尔玛先伸出的手。

    我回过身去,对他们高声喊道:“神会祝福你们的爱情!”

    金发青年抬起贴在爱人背后的手掌,面对着我小幅度挥动两下。

    “哪一个?” 他大声问道,露齿而笑。

    “每一个。”我说。

    红幕在音乐和欢呼声中被拉上了,然后又被拉开,所有演员聚到台前谢幕。观众起身鼓着掌,有不少向下涌来,喧喧嚷嚷地围拢在主演身边。明奈利似乎没有告知一声就早早离场了,小花鸟仿佛有点想追过去,但介于剧院里热闹的情况,只好无奈地候在原地与人攀谈。

    舞台被挤得水泄不通。我忽然发觉卡拉扬不知什么时候也跳了上来,正在不远处微笑。

    “卡拉扬,”我不断用双手拨开人群,挤过过一个又一个人交叠的肩膀,“明天下午五点我找你有事,你有空吗?”

    我在这样的喧闹里几乎听不见自己喊出的声音,但他似乎听懂了。

    “什么事?”他放慢了速度说。

    “秘密。”我用口型说。

    他**脆地应了下来,“好,在哪里见?”

    “就在这里。”我本来想指地下,又想他在人潮里看不到,便举着手朝顶棚一指。

    我这时还没有彻底地挤到他身边,肩膀就从后被另一个人扳住了。我猝不及防地拧转过头,发现竟是柯尔曼。他脸色苍白,我能看清他额头上的细汗。

    “维森特,请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他视线向四周扫了一扫,放低了声音说,“我——需要你陪我走上一趟。”

    柯尔曼领着我挤出剧院外,我们就这么一路出了学院。有两只高大的黑色飞翅马等在大门口,后面拖着一架雕饰精致的马车。我和他都沉默不语地坐上了去,看着马蹄逐渐落在虚空之中,车顶破开云朵。

    “我能知道我们的目的地吗?” 我对他说。他的表情令我兴不起开玩笑的欲`望。

    “都城的王殿。”他望着窗外,“托斯卡亚金快要死了。”

    我愕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是说国王陛下?”

    “我以为你早就猜到我是谁。”柯尔曼说。

    “我知道。”我感觉嗓子里**巴巴的,“但我以为有关国王健康的那些风言风语仅限于传言。”

    “从来都不是。”柯尔曼半闭上眼睛。他看起来很困倦。“请你务必保守秘密,即便是在离开王殿之后,直到这个消息在全国正式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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