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大美果然还在曲家大院里,三年里她一直被曲扒皮像犯人一般囚禁着,曲扒皮每年只批准她回娘家一次,就是在过年的时候,还是有家丁陪同着。[]除了这每年一次的恩准回娘家这三次外,她再也没机会走出曲家大院半步。但信大美似乎还抱着一线希望,那就是曲海山临走的时候说过,他会有一天回来的。
曲海山奔进上房信大美的房里的时候,信大美正瑟瑟发抖地卷缩在角落里。当信大美扭过头看着这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的时候,她的眼睛瞪圆了,嘴巴张大了,像做梦一般僵在那里。很久以后,信大美才惊喜地叫道:“海山?怎么是你?是你吗?啊?”她没有想到噩梦之后会到来这个好梦,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
曲海山激动地张开双臂,把信大美紧紧地抱住,说:“当然是我了,我说的,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信大美躲到曲海山的怀里,呜呜咽咽地抽泣着,已经说不出话来。
几天以后,在夹皮沟村公所的院子里,召开了公判大地主曲扒皮的大会。在大会上,曲海山第一次向工作组说明了自己的真正身份,工作组的同志们都很惊讶,但对他的革命觉悟是极其欣赏的。曲海山还带头开始控诉他爹曲扒皮剥削乡里,欺压良善的累累罪行,然后他声泪俱下地表示自己一定要带头清算反动地主阶级的滔天罪恶。曲海山一方面是恨他爹的无情,另一方面也有自己的如意算盘。
信大美也在他的指使下,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向工作组控诉曲扒皮的罪行,主要是说,她是穷苦家的女儿,当初她和曲海山已经私定终身,硬是让曲海山的爹曲扒皮看中了,霸占]说着就在台上泣不成声。信大美的控诉虽然有真实的也有编造的,有真心的对曲扒皮的痛恨,也有表演的成分。这些都是曲海山事先交代她这样说的。
这时控诉大会达到**,一些群众呐喊着:“打倒曲扒皮,枪毙曲扒皮!”
由于曲扒皮最大恶极,又因为他在抵抗工作组进入的战斗中,打死了几个解放军,工作组决定判处他死刑。公诉大会过后就要对曲扒皮执行枪毙。出乎人意料的是,曲海山竟然请命,亲自执行对他爹曲扒皮的枪毙行动。工作组考虑再三还是答应他了,并对他这种大公无私的革命精神大加鼓励和表扬。
枪毙曲扒皮的刑场设在西山的乱坟岗子里。那天乱坟岗子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群众,一来是曲扒皮被枪决是大快人心的事,谁也不想错过,二来是人们想看看曲海山是怎样亲手枪毙自己的爹的。
曲扒皮被五花大绑地压到了乱坟岗子,脖子后还插着一个木牌:“罪大恶极的地主曲扒皮”。上面打着鲜红的大叉子。曲扒皮感觉到自己的末日已经来临,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亲儿子会送自己上西天。
曲扒皮看着站在自己对面举着枪的曲海山,悲惨地说道:“小子,我到底是死在你的手里了,你这也算是给我送终了吗?也算是对我生你一回的回报吗?”说着他就老泪纵横。
曲海山的心里也是一阵的颤抖,再冷血的人亲手杀死自己的爹,也不会无动于衷的,但他横下心来,镇定着自己,说道:“不要废话了,我早已经和你断绝一切关系了,我现在是无产价级革命战士,代表广大的无产阶级,处决你这个罪的恶极的地主阶级,你就罪有应得地上路吧!”说着就举起枪瞄准了曲扒皮。
就在他要扣动扳机的那一刻,曲扒皮又说话了:“慢,我还有几句话要告诉你。你知道三年前那个夜晚,我没有连夜把你扔到月亮泡子里吗?你知道我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去茅房吗?就是因为,我知道信大美会放了你,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因为你毕竟是我儿子是我没有想到,你会不念及父子情,亲手枪毙我!”
曲海山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握枪的手开始颤抖,那个时候他的良心也在作痛,但他咬了咬牙,手里的枪还是响了,而且接连响起来。曲扒皮的身体栽倒在草丛里。
曲海山不但大义灭亲,亲自把他爹曲扒皮枪毙了,还毫不袒护地带头分了曲家的田地和财产。曲海山这样貌似大义灭亲的革命行动,得到了领导的赏识,也为他捞足了政治资本,完全和地主阶级划清了界限,摇身变成了无产阶级的贫下中农。之后他就要求转业,留在夹皮沟做了当地的村干部。
由于信大美对曲扒皮的揭发,有立功的表现,加之她确实是贫苦家庭的女儿,确实是被曲扒皮逼债强娶过来的,又有曲海山的庇护,信大美也理所当然地被划为遭受压迫的无产阶级给解放出来。
曲海山做了夹皮沟村的村长,他没有再回到曲家大院,而是坐了工作组给分的一个富农的四间草房里。之后的不久,他就名正言顺地娶了信大美,还在政府部门领了结婚证。两个不无真情却有沾有罪孽的野鸳鸯终于如愿以偿。曲海山还堂而皇之地举办了婚礼。
曲海山和信大美的新婚之夜,比所有青年男女的新婚之夜更要缠绵激荡,这是分别了三年之后的第一次重逢,更是他们名正言顺夫妻生活的开始。信大美虽然经历了三年噩梦般的囚禁,有些憔悴,但她的美丽不但没有削减,反而因为更加成熟的风姿,让她更加女人味十足。那一夜,曲海山把以前信大美教授过他的所有姿势都使尽了,两个人激情碰撞了一夜,已经变成两摊泥。那一夜他们恨不能把这三年的亏空都弥补回来。
一个月以后,信大美就怀孕了,怀的这个孩子就是曲勇。信大美拖着越来越大的肚子,心里慰藉温暖之时,难免不想去三年前被曲扒皮强行做掉的那个孩子,如果那个孩子不做掉,现在已经是满地跑了。但每当想起这些的时候,她又难免不想起另一个男人,就是杨万吉。想起自己对杨万吉的无耻诬陷,她总是要难受地愧疚好一阵子。好在杨万吉逢凶化吉,此刻依旧在东头开着中医堂。但杨万吉每次见面对她都像仇人相仿,连一句话都不说。信大美知道自己和杨万吉的那段恋情已经是一场梦了,也没必要再去想了。
十个月以后,信大美就要临产了,可是噩梦却降临了。她足足折腾了一天一夜,也没把孩子生出来。正好这两天村里的那个接生婆被接到外地接生去了,一时回不来。又到了夜里,信大美已经被折腾的奄奄一息了,几个帮忙的妇女束手无策。于是有人建议曲海山去找东头的村医杨万吉试试。据说杨万吉给别人接过生,而且屯子里有过难产的孕妇他也给接下来了。
曲海山先是不肯去找那个男人,但看着折腾得已经不行的信大美,他还是亲自去找杨万吉了。曲海山好不容易敲开了杨万吉的门。杨万吉见曲海山深夜来访,以为是看病,心里反感,当他听说是让自己给信大美接生的时候,他似乎感到了莫大的侮辱,忿然地说:“我不敢去给她接生,我怕她又说那个孩子是我的,我当年已经捡回来一条命了,不想在惹祸上身!你走吧!”
曲海山回到家里,信大美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没露头,那个时候,信大美已经神志恍惚。半夜的时候,信大美总算把孩子生下来了,可她却很快就死了。
( 高粱地里露水湿 p:///4/447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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