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送露露回到家之后，我又骑上机车，前往学校附近一间私人营业的书店。
「曜杰，你来啦。」一推开门进去，坐在柜檯的刘爷爷便亲切地跟我打招呼。
「爷爷，抱歉，今天路上交通比较不顺，来得比较慢一点……我马上去换衣服。」
「没关係、没关係，安全第一，况且你也没有迟到啊。」刘爷爷依然笑瞇瞇，「你都在这边打工快一年了，爷爷知道你的个性，你不会没事随便丢下工作不管的，爷爷很相信你。」
「谢谢爷爷。」我繫上围裙、戴上手套，「那今天有新书进来吗？」
「有有有，我都先堆在角落那边了，再麻烦你帮我放到书架上面去。还有，最近刚开学，应该会有很多学生要来找课本、笔记等等，暑假之前收起来的那些二手书就都可以拿出来放了。」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示意我有了解，然后便準备开始工作。
「真的不好意思啊，爷爷年纪大了，体力大不如前，上个月又闪到腰，所以这些粗重的活都要麻烦你来做……」刘爷爷说着，看上去很内疚。
「不会啦，这本来就是我份内的工作啊。」我对刘爷爷微微一笑，「倒是爷爷，您已经顾了整个白天的店，应该很累了，先进去里面休息吧。」
「好、好，那店就交给你顾了，我去稍微躺一下。你事情做完之后，就自己找书来看喔。」刘爷爷从板凳上站起来，往书店里面的房间走去，「曜杰真的是很乖的孩子啊，感觉你都比我孙子还要像我孙子了。」
「谢谢爷爷。」我又再次向刘爷爷道谢，然后便开始依照刘爷爷刚才的吩咐行动。
这间店是刘爷爷自己一个人经营的小书店，规模并不大，装潢也很简陋，乍看之下会让人觉得很纷乱、没有秩序。
然而，这里的生意并不算太差，主要是因为，这里还有收购二手书籍，而且又在学校附近，因此不知道什幺时候开始，很多学生会把已经用不到的课本、教科书等拿到这边来卖，之后等新的一个学期开始时，又会有另一批学生跑来这边挖宝，看能不能幸运找到便宜又已经有画过重点的二手课本。
除此之外，刘爷爷的店里也有收藏很多门课的课堂笔记，都是以前的学长姊留下来的，有需要的学生也常常来这边购买。
就这样，靠着二手书籍转卖、协助複印笔记，以及偶尔卖出新书或文具时所赚到的钱，刘爷爷的书店基本上是维持得下去的。
还记得大一的时，第一次和系上同学一起来这边找笔记的时候，很快就被这间店吸引住了。
由于不是连锁营业的书店，书籍更新的频率没有那幺高，因此可以在这里找到好一段时间之前出版的、甚至更古早以前的书。而刘爷爷暖暖的招呼，也会让人有一种真的回到自己爷爷奶奶的怀抱的感觉。
我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后来，在课间的空堂时间，我常常会跑到这边来，那些令我感兴趣的。
我喜欢看各种类型的故事，喜欢想像自己就是故事中的某一个角色，然后去揣摩他的心境，让自己能够彻头彻尾都成为那个角色。
唯有那个时候，我才能从现实中解脱出来，成为另外一个拥有不同人生的个体。无论那个角色的境遇是好是坏……至少，我能暂时忘却我的烦闷，从现状中稍微喘口气。
某一天，当我一如往常地站在店里时，刘爷爷唤了我：「年轻人。」
闻声，我立刻从书中抬起头来，只见刘爷爷弯着腰，一步一步慢慢朝我走来。当下我以为是因为自己总是在这边看免钱书，让刘爷爷生气了，于是急忙将放回书架上，鞠躬道歉：「对、对不起，我总是在这边看书，给店里带来很多困扰……」
「没事、没事，你不要紧张。」刘爷爷笑笑地安抚我，「我是看你常常来店里，好像对书很有兴趣的样子，所以想问你，要不要乾脆来这里打工？」
「……咦？」
「是这样子的，爷爷我也渐渐年纪大了，一直都有在想要找一个帮手，所以……」
就这样，我成了这间书店里唯一的店员。
在这里的工作其实不会很辛苦，主要就是要搬书、整理书，而之后有空闲的时间，刘爷爷都会让我自己挑喜欢的书来看。也因此，我坚持不拿太多薪水，因为我认为刘爷爷让我在这边看书，就已经是最大的恩惠了。
后来，我发现，刘爷爷其实也是个爱看的人，在他店里有卖的，他全部都有看过。所以不知不觉间，在顾店的时候，我会跟刘爷爷讨论里面的情节，久而久之也就和刘爷爷成了忘年之交。
这间书店，也顺理成章，成为我躲避沉重现实的庇护所。
「欸，王子。」一日，当我走进教室时，唐正恆又再次这样叫我。
「我叫姜曜杰。」我按照惯例地白了他一眼。
「那不是重点啦，」他忽然坐正，「我有个很正经的问题要问你。」
「……干幺？」见他难得这副模样，我嚥了嚥口水。
「就是啊……」他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你是不是男同志啊？」
「……」我无语，「你把露露放在哪里了？」
「不是啊，因为我怎幺样都想不透，你为什幺可以这样一直照顾着徐巧露。」他煞有其事地说着，「所以啊，我就想，该不会徐巧露只是个烟雾弹，你其实另有一个男朋友，只是碍于世俗的眼光，还有父母给的压力，所以你才──」
「好了、好了，停止你自以为的想像。」我直接打断他，「我是异性恋，也是真的喜欢露露，所以不要再擅自帮我编故事了好吗？」
「真──的是这样吗？」他继续投来不信任的眼光。
我看着他几秒，「好吧，我跟你坦承，我确实是喜欢男生。」
「我就说吧！」他一脸中大奖的兴奋表情。
「而且我喜欢的人是你。」
「……啊？」他瞬间定格，瞠大双眼，有些不敢置信地问着，「你、你是认真的吗？」
我缓缓伸出手来握住唐正恆的手，富含感情地看着他，接着露出微笑，「当然不是。」
「……戏剧社的都这幺爱演吗？」这次换他无言了。
「我觉得你的创作力还不错，要不要考虑加入戏剧社来写剧本？」我依然握着他的手。
「欸，那可不行，我可是热音社最帅吉他手耶！怎幺可能离开热音社呢？」他急急忙忙甩开我的手。
就在此时，钟声响起，教授也恰好走进教室。我和唐正恆又随便讲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后，就準备要上课了。
然而，我的脑中却不知怎幺地，不断重複着唐正恆刚刚随口编出来的那个故事。
我开始想像，然后让自己融入那个情境中。
我苦笑。
也许那样的生活，还会比现在来得幸福也说不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