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哥哥”她如今年岁已大了,嗓音也沙哑,这般哭了许久,说到动情处还有些气喘,她曾无数次幻想,若是晏清江来看她时,她该跟他说些什么?
莫中天还在世时,便常常与她讲晏清江,说他天生聪慧伶俐,十四岁时,修为便胜过一众老家伙,守着神树那么些年,修为越发精进。
若他不是急着出谷找温钰,毫不犹豫便渡了所有修为与他人,待他再守得神树二三十年,便能直接入长老堂,锤炼些时日,又能接了族长的权杖去。
然而,他只想出谷,一心想去找温钰,这一找,却又由此入了魔,离正道,彻底远了。
温沁如那时便想,她那个哥哥,又何德何能受得起晏清江这番舍生相待呢?
晏清江知温沁如想说什么,见她哽咽,便茬了话头,柔声问她:“你过得可好?”
温沁如抬手抹去了泪,只不住点头:“好。”
她捡着些重要的与晏清江说,说族里人热情又良善,说她与一男子成了婚,也有了孩子,说这么些年,从没受过委屈。
晏清江听她拉家常似地絮絮叨叨,便瞧着她,提了提嘴角,说:“那便好,我也总算没辜负温钰所托。”
温沁如正说得开心,闻他一语,顿了一顿,便又哭了。
晏清江登时手足无措起来,搓着两手,焦急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俩一直聊到山间起了白雾,晏清江便催着她回谷,她如今到底年岁大了,受不得太多寒气。
温沁如站在那结界前,回头对他懵然便笑了:“想必下一次,我便见不到你了,我也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她此时已明白,晏清江那个“醒”字是甚么意思。
晏清江眉头一动,眸光中凝出浓重的哀愁来。
“哥哥没了,任沧澜去云游了,你也要回去了,”温沁如轻声道,“晏青,我们都放下了,你也放下吧。”
她话音未落,山间骤然起了一阵风,晏清江眼睫上落了片雪,他眼睛一动,将那雪花抖掉了,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向她躬身作揖道别。
“沁如,保重。”
温沁如顿了一顿,叹了口气,这才有了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的模样,她颤颤巍巍地亦向他矮身福了一福:“保重。”
这一别,便是永远了。
*****
晏清江从降仙峰上下来,便又回了长乐,这世间似乎哪里都变了,唯有降仙峰还是老模样。
他到长乐山下时,暮色已十分浓重了,他那辨不清方向的老毛病便又犯了。
这山间萧索凄凉时,满是光秃秃的枝桠,他分不大清;如今郁郁葱葱,漫山遍野生机勃勃了,他还分不大清。
他两百年前来时,这处是一副模样,如今已是另一副模样了,他下山那日是由那小狐狸领着,今日一人回山,便被困住了。
晏清江叹了口气,心想这可怎么办呢?
他思索了半晌也没个对策,便只能踟蹰着随意捡了一条路,任命地抬脚往山上走——那墓总归不会自个儿跑了,大不了绕山爬上一圈,且仔细找找吧。
却不料,他连山都择错了,一脚踏上去,便往那墓侧旁的山头上去了。
这世上山有相似,人有相同,晏清江行至半山腰,还未发觉不对,却陡然从那沁凉舒适的山风中,隐约辨出一丝熟悉的气息。
那是——
晏清江眉心一跳,心脏“砰砰”便急速蹦跶了几下。
他犹记温钰初到后巫族那日,莫中天信誓旦旦地称他体内有神息,晏清江亲自探过他额心,却并未查出那所谓神息。
日后再待晏清江住进温钰府上,日日相处间,却的确隐约觉察得出温钰体内有一道气息冷冽清寒,寻常中又隐着一丝不寻常,似乎是与常人不大相同。
晏清江眼眶登时便红了,他鼻腔酸涩,不可置信般短促地笑了一声:“温钰”
他笑完,闭眼又在那风中细细分辨了分辨,和暖**燥的山风轻轻吹拂在他脸上,他猛然便仰头癫狂地大笑了起来,那笑声中满是惊喜愉悦,他如愿以偿等到温钰回来了!温钰当真是回来了!
他笑得似乎连站都快站不稳了,左右摇晃,像是个醉酒的少年。
“他真的回来了”晏清江眼角湿润,压着一丝哭腔喃喃自语。
他眸光陡然一敛,敛去那疯狂模样,循着那熟悉气息一纵跃起,身影一闪,如一阵风般,便在林间不见了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攻受见面!
第61章 第十四日(古)
晏清江循着那气息,却一路上到了山顶。
那山尖尖上伫立着个简陋的茅草屋,要倒不倒的在山风中颤颤巍巍,似乎风一大,便能将其掀翻下去似的。
屋门虚掩着,窗前亮着一盏灯,昏黄烛火将一人的影子映在窗户纸上。
那人明显是个男人,发上束了冠,肩膀宽阔,似是立在窗前桌旁奋笔疾书,也不知在写些什么。
那人身形稍有些单薄,个头颇高,只这么瞧着,便与温钰当真是有几分相似。
晏清江呼吸登时便急促起来,他大喜过望,抬脚往前又走了两步,正要抬手去推那虚阖的房门,却听屋内忽然有人出声道:“不知门外是哪位山友?”
那人嗓音冷冽寒凉,倒是与那道气息颇为贴合,只是这么一听,便又不大像温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