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太子重会夜明珠。杏花林里真身现，曲江池畔风波恶
时逢中秋佳节，皇帝设宴曲江池畔，邀尽文武百官同赏月。
这是难得能见到太子的机会，王紫嫣打定主意，欲让太子对自己一见倾心。身为兵部尚书之女，前来说媒之人倒也不少，但她一心想当上太子妃，母亲赵姨娘也任之凭之，一概推拖婉拒。
一个月前，王紫嫣便在布坊，订做了不下十套衣裳，挑捡了无数首饰，打算盛装出席。
「娘，这样打扮如何？」王紫嫣问赵姨娘。
「我的儿啊，美得像朵牡丹王！天上仙女一般的人物！」赵姨娘称讚道。
「嗯…还是不足。待天色昏暗，未免不够起眼了。还是得出众一些才行…」王紫嫣一边说，一边去换了另一身亮红衣裙，外衫是金纱所做，微透肌肤；粉胸半露，模样极为诱人。
「这样好！谁还能不拜倒你的石榴裙下？」赵姨娘又再讚叹。
王紫嫣花了数个时辰準备，打扮得明艳照人。在父亲频频催促下，才起身上车，往曲江池畔出发。
一到曲江池畔，广榭纷立，玳筵罗列；四处琴瑟铿锵，酌酒高歌。长安的仕女丽人无数，皆倾巢而出。王紫嫣紧跟着父亲身旁，目光不住寻找太子的身影。
两人尚未见到太子，却先见到了王钰与大将军张旭。
张旭见到岳父母，立刻向王逸问安，两人不免寒暄一番。王大人见女儿王钰精神极好，与张旭俨然一对璧人，亦颇感安慰。
王紫嫣有些不耐烦，兀自与赵姨娘在一旁咬耳朵。
李丞相被杀后，新相仍虚位以待，朝中情势不明。王逸正多方结交，欲携女婿去见门下省刘大人，说道：「大将军不妨与我一同前去，会见门下省刘大人。」
王大人向紫嫣与王钰道：「你们姊妹俩，好生叙旧一番吧。」
张旭不动，看向王钰。王钰朝张旭点了点头，张旭才与王逸一同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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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驭夫之术倒是不错，你不点头，大将军也不敢走了。」王紫嫣轻蔑地笑道。
「若你想学，教你几招。」王钰随口道。
「哎，我以后夫君可是万金之体，怎可任人使唤呢。」王紫嫣笑道。
「紫嫣，你看见桌上的饼了吗？要不，我帮你也拿一些？」王钰的一双眼睛，都往吃的看去了。
「你既然无事可做，就去拿吧。我可不像你啊。」王紫嫣嗤之以鼻，不愿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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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桌上面摆着许多月饼点心。一旁供着个精巧无比的香炉，供人焚香祭月。王钰走过去，点了只香，然后尽情挑选了许多月饼，一边吃了起来。
须臾之间，王紫嫣漫长等待的男人，已翩然到来。紫嫣看得说不出话；这太子殿下的丰采，只比记忆中更加耀眼。周遭许多人的目光，都同落在这玉面郎君身上。
锺大人的女儿，立即朝太子殿下欠了欠身，头上的金步摇一下晃得厉害，王紫嫣觉得刺眼极了。她还在思索，如何向太子搭话…此时，那梦中之人，竟直直向王钰走去，紫嫣不敢相信。
「你倒是一人独享啊。」李成美对王钰说道。
王钰ㄧ回头，来人徐徐走近。她定睛一看，正是那日，与自己一同历劫归来的「王陈公子」，当下惊喜道：「是你！」
不待他回话，关心地问：「伤好了吗？」
李成美摇摇头，酸溜溜地说：「金公子也忒没良心，竟不来探我。」
「我…去找过你。」王钰道。
「此话当真？何日何时？」李成美问。
「几天后就去过了。只是，我忘了是哪一家，不能确定。后来，就找不到了…」王钰小声地说。
李成美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是有心之人，没想到…算了，我帮你拿吧，贪心鬼。」
眼见太子身旁的人，越来越多；他却旁若无人地，净与王钰搭话，紫嫣不禁有些后悔，若方才过去，兴许太子就是来和自己说话了…
「拿那个、那个，还有另外一个我也要。」王钰道。太子十分配合王钰，替她一一捡好，端端拿在手上。
紫嫣见状，气得脸色都要青了，心想：「竟然这般使唤太子，分明故意演给我看！在太子面前搔首弄姿，羞也不羞？见我等下如何拆穿妳！」
「过来这儿。」太子突然拉着王钰离开。
紫嫣还未及上前，太子便带着王钰一溜烟走了。这ㄧ恍神，俩人去了哪里都没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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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杏花林旁，藏了一壶好酒，与金兄喝一杯。」李成美道。
太子对曲江池畔的林园极为熟悉，几下的左拐右转，就到杏花林下。王钰ㄧ看，果然别有洞天。
「好是好，就是太暗了。没关係，我有宝物。」王钰语毕，拿出袖中的夜明珠来，霎那间，珠光照亮了半圈。
「你竟有此宝物？」李成美道。
「这是我被人退婚时收的礼。看着喜欢，就收着了。」王钰边吃月饼边说话，口齿有些不清。
李成美顺手，也将月饼放入口中。随手拿起夜明珠，说道：「金公子怎这般遇人不淑呢，先是被人退婚，后又为人所不喜…教哥哥如何忍心。说来话长，我也有过一颗这样的夜明珠，后来送给…」
夜明珠乃西域进贡之稀有宝物，非常人能拥有。李成美再三端详，手上的这颗夜明珠，活生生就是自己退婚时，送王大人的那一颗啊！
王大人那个被自己退婚的女儿，叫做王钰。眼前的这个「金玉」姑娘，难道就是她？啊，「金玉」二字，合成就是一个「钰」字啊。
李成美顿然醒悟，方才「金玉」姑娘口中的退婚之人，原来就是自己；这颗夜明珠，正是他所赠。李成美心中震惊万分，半晌说不出话来。王钰，那个胆敢对她丢石子的女孩儿。李成美看向王钰的脸，她的太阳穴旁，有个不慎明显的淡疤，多半就是自己儿时的杰作了。
王钰看他捧着宝珠端详，惊讶万分的样子，笑道：「你喜欢这颗夜明珠吗？不如我送你吧，你就别不高兴了。」
「哎啊，我得走了，后会有期。」王钰用身上披帛将月饼包好，起身离开。
李成美心中五味杂陈。这颗夜明珠，是自己亲手给王钰添的嫁妆，如今又回到自己手上。皇帝赐婚，王大人将王钰，嫁给了征西大将军张旭。
他不禁寻思：「她的意中人，难道是张旭？想必是了。她曾说，对方锺情于赵丽娘；东教坊人尽皆知，大将军每次回京，都必去探赵丽娘。是因被我退过婚，张旭不能待见她吗？原来，都是我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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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钰回到曲江池旁，一眼就看到张旭，正想过去。
但她犹豫了。
此刻站在张旭身边说话之人，是赵丽娘。赵内人不愧人称东教坊第一人，鹤立鸡群，艳冠群芳；站在俊朗无比的大将军身旁，毫不逊色。
王钰停下脚步，没再往前移动。
李成美也出了杏花林，顺着王钰的眼神看过去。见她伫足不前的表情，他竟有些心痛起来。
「你跟太子殿下，说了什幺？」紫嫣急走来问。
忽地，太子走到王钰与紫嫣跟前，对王钰说：「这颗夜明珠我收回，我后悔了！」
「紫嫣…参见太子殿下。」紫嫣垂目而立，朝太子盈盈下拜。
「太子殿下？」王钰好奇问道，四下张望了一眼。
李成美扶着她双肩，向她眨眨眼，轻声说：「我是陈王。」。
王钰脑中浮出：「嗯？陈王？他是「王陈」，就是陈王，他是陈王，也就是太子？」这一惊非同小可，霎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万万没想到，偶然相遇之人，竟是与自己有过婚约的人。手上那颗夜明珠，是他退婚时所赠；难怪方才他看了夜明珠，就说不出话了。
「太子殿下见过将军夫人？」紫嫣娇声问道。
「我们小时候便见过了。我不懂事，害钰儿受伤。但她也拿石子丢我了，不算太亏…」太子温言，伸手去碰王钰耳旁，那髮际浅疤之处。
两人萍水相逢，互告假名，没料到竟有这段旧缘。两人想来也不信，只能苦笑。那个总爱瞎扯胡闹，率性而为的「王陈」，原来就是陈王李成美，如今的太子殿下。
紫嫣心想：「方才说了将军夫人，太子殿下似乎不已为意，难道早就想起了。」又改口说：「钰姐姐冒犯殿下，紫嫣代姐姐道歉，望殿下恕罪。」
紫嫣面上，盼着太子殿下多看自己一眼。近看太子，更觉他双眼如星辰，举手投足，尽是贵冑之气。
「王姑娘言重了，钰儿何罪之有？今夜花好月圆，美景当前，不妨同游曲江池？」太子殿下指着水上的画舫道。
紫嫣猛朝王钰使眼色，王钰无奈道：「…你们去罢。」
「不许。你曾佛前立誓，绝不捨下我。」太子道。
太子指的，便是青龙寺中，命悬一线之时，王钰曾答应不丢下他而去。紫嫣自是不明就里，听得一愣一愣。
见他恢复谈笑本色，半真半假地说胡话，王钰忍不住噗哧一笑。
李成美博得美人一笑，有些得意过了，一瞬间胸口剧痛，身子一颤。王钰心知他旧伤未癒，立时伸手搀住他。
「不碍事。」李成美握着她的手，往江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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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进之间，太子遽然停步。
大将军竟不知何时，横出路中。
太子看他ㄧ眼，轻蔑地笑道：「素闻大将军喜爱赵内人，方才见二人相谈甚欢，明日本宫便赐他与你作妾。不必谢恩，未知卿意下如何？」
王钰心下十分难堪，不愿再听，举步离开。
太子自知失态，见王钰难受，顿时后悔了起来；但握住王钰的那只手，却怎幺也不肯放开。
倏地，一闪银光升起。张旭的剑尖，已不偏不倚地抵在太子的脖子前。
「放开她。」张旭冷冷地说。
紫嫣在一旁，吓得脸色发白，不住颤抖。
「你敢杀我？」太子不动如山，拉着王钰的手，丝毫不放。
张旭没有半点迟疑，将剑又推进了几分，太子的皮肤已慢慢透出血痕。
眼见两人冲突，一触即发。王钰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张旭的剑尖，低声说：「放下剑，放开我。」
她握剑的指间，鲜血泊泊流出。两人见状，心里同时一震；张旭只能缓缓地放下了剑，太子亦悄然鬆开王钰的手。
两人方才动静颇大，即便夜晚昏暗，已有许多人看见。王钰怕人多嘴杂，收回被剑尖刺伤的手，背在身后，朗声道：「明月当空，曲江池畔，太子与大将军，共赏宝剑。」
语毕，眼角淡淡泛着泪光。她手上的血，濡湿了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