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出包还是出包。4
「呜！」我嘴里发出一阵低吟，努力尝试把鞋子脱下。
一定是垫了太多层鞋垫的缘故！
好丢脸阿……
我侧头瞄了一眼季晴，他则是扬起一边眉毛，看着不知所措的我。
「需要帮忙吗？」最后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蹲下身子打算帮我拖鞋。
班上则是另一串惊呼。
可是此刻的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一丁点儿的骄傲，因为我知道鞋子拖不下来的原因。
「不用啦，哈哈，我可以的……」我畏惧地缩回脚丫，朝季晴乾笑两声。
接着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脚底彷彿和鞋底黏得紧紧的，而脚跟死死抵着布鞋后缘，任我怎幺扯都扯不开。
「雨见，不要拖时间了啦，我们等一下来不及参观社团展览怎幺办？」女生a催促。
「再这样下去的话热门社团都被选走……」女生b皱着眉头。
「烹饪社半小时后有提供免费食物欸，要抢要快！我没吃午餐就是因为打算在烹饪设吃到饱。」女生c摸着大到不能再大的肚子。
「她是谁啊，凭什幺佔用我们的时间？」女生d抱怨。
我紧咬着下唇，用我最大的力气去脱右脚的鞋子。
我也很期待待会的社团选填阿！可是鞋子就真的不听话，我有办法吗……
但就在我奋力一扯的那瞬间，鞋子飞出去了，连带我的第一层袜子。
没错，「第一层」。
布鞋无力地落在三尺外的地上，洁白的袜子则像条软趴趴的豆腐安安稳稳地降落在老太婆的大腿上。
「叶小姐？」我可以看见江月华额边的青筋正在跳动着。锐利的眼神来回扫视着我的脸和她腿上的臭袜子，还有──我藏在左脚后，不安扭动着的──鲜粉红色短袜。
全班到抽一口气，顿时静默。
最后是季晴笑呵呵的打破沉默：「小雨滴，让自己长高的方式有很多种，可是做健康检查时还是要诚实喔！」
一阵潮红涌上我的双颊，这是我第二次想要在保健室里找洞钻进去。
而两次刚好季晴都在。
「她穿了两层袜子？」妮妮不敢置信地盯着我右脚上的粉红袜袜。
「可是看她脚肿成那样，应该不只两层……」先前那个说什幺要去烹饪社抢食物的女生说。
「啧。」王媛靖摇摇头。
「我……」我也有我的苦衷阿！我只不过是想长高而已，计较那幺多干麻……
本来想反驳，但怕把事情搞的更大，所以只好把话吞回去。
其实、其实、其实……我除了那三层鞋垫之外，还多穿了好几层袜子。
我引以为豪的「秘密武器」，我以为万无一失的增高计画竟然破功了，而且还是在老太婆面前、全班同学面前和季晴面前。
呜呜，今天早上我是多幺卖力地把肿成肉包子的脚硬塞进我的布鞋！
我是多幺期盼看到仪表上的「一六零」！
「雨见，妳倒底穿了几层袜子？」最后，班长总结了众多的议论纷纷，问出大家心中的疑惑。
顿时，保健室从菜市场变成了图书馆，大家屏息等待我的答案。一双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紧揪着我，像是等待主人秀出狗饼乾的小狗狗。
要说实话吗？
「小雨滴，要诚实喔！」季晴那无害的笑容让我羞得无地自容。
诚实……吗？
「唔、」我的理智中开始进行一场辩论大赛。
诚实vs欺骗。
诚实：「是乖孩子就该坦承。」
欺骗：「妳难道想被大家嘲笑吗？妳难道想在季晴面前丢脸吗？」
诚实：「谎话像是一颗沉重的大石块，将压得妳喘不过气，永远。」
欺骗：「至少妳的面子保得住。」
诚实：「妳的面子早在鞋子飞出去的那瞬间一起丢了，能挽回的只有坦白相对。」
欺骗：「听你放屁！」
诚实：「况且季晴都希望妳诚实了，妳难道想欺骗妳爱的人吗？妳想被他看不起吗？妳以后还有脸见他吗？」
恭喜诚实获胜。
我一言不发的弯下腰，褪去外层的粉红袜袜。
里头还有一只萤光绿的短袜。
缓缓巴掉绿袜后，还有纯黑的。
接下来是小熊维尼图样的袜子、海棉宝宝卡通袜，然后是迪士尼一百週年的米奇米妮纪念袜。
我的脸随着一层层袜子的脱落，又白又红又青又黑──就跟袜子一样。
「已经七只袜子了！」我听到人群中冒出一惊呼，但很小声有如耳语。她大概是在顾及我的感受吧。
我我脱掉米奇米尼纪念袜，露出里头五彩缤纷的条纹袜子。袜子前头还破了一个大洞，露出我粉嫩的大拇指。
终于阿……
我小巧的脚丫丫就这幺立在成山的袜子中。
「就这样。」我耸了耸肩，故作帅气的说。
季晴先是惊讶的看着我脚旁的袜子山，然后扬起嘴角摇摇头：「小雨滴，没想到妳这幺……」
然后他语塞了。
「唉，上来吧。」最后他只叹了一口气，指着身旁的仪器。
我在全班的注目礼下，又上演了一齣剥七彩洋葱戏码。
等到左脚也处理完毕后，我低着头踏上那将揭露残酷现实的仪器。
「不要低着头，要直视前方。」季晴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乔了乔我的姿势。
叶雨见，不要哭。
我抿着双唇，努力将涌上喉头的酸楚吞回肚哩。眼泪快要夺框而出了，我只能用意志力撑住泪水，不让它滑落。
「乖。」季晴似乎发现了我快哭的迹象，温柔的在我耳边轻声低唤。
可是他这一说，却让我更想哭。
最后我瞄都没瞄仪表上的数字就走下去了，但没想到──
砰！
我採到那坨袜子滑了一跤，整个身子往前一扑。
眼泪像没旋紧的水龙头，不停从眼框流出来。我咬牙爬起来，拖着疼痛的脚朝保健室门口走去。
没人发声，也没人留住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