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眼睛或耳朵
姜尹洛是被一桶冰水叫醒。一瞬间急速冰冷的疼痛感让他下意识蜷缩成一团，冰水灌进鼻腔的酸痛感让他眼泪直逼而出。他边张着嘴巴边咳嗽，浑身哆嗦着，彷彿死里逃生般大喘着气。
「终于醒了，让一个人质睡了一个好觉，我都有点良心不安了呢。」
醒来的那一瞬间，他被吓惨了，眼睛被矇住，四肢似乎是被绳索绑着动弹不得，原本他想喊出声，却又因为不了解情势而作罢。直到他听到声音并了解话里的含义，意识才渐渐回拢。
他想起被绑架了。是为了什幺？他毫无头绪。当时有人来救他，但是他却被一辆车载走，还被打了一针似乎是麻醉剂的东西，便不省人事。
姜尹洛躺在地上，一直到不适消退后才静下来。虽然全身冷，但他意识清楚。他很安静，因为他知道不管说什幺都不会让他的处境变得更好。
对了，蔡瑞祥怎幺了？还有那位帮助他的男子……
姜尹洛听到脚步声由远而近，停在自己旁边，接着他的头髮被用力拉扯，半个身被拉了起来。
他痛得哼声叫，觉得头髮被硬生生拉断。
「还会叫啊？还活着装死做什幺呢！」男子嘻笑，在他耳边吐了一口气，「你可得撑久一点，我才有好戏可看。」戏谑声还带了点空洞的喑哑，让姜尹洛不禁升起一股寒意。
「你收敛点。」一道声音从后方传出，「别忘了人质要毫髮无伤。」
「呿！无聊！你看看他哪里有伤？不过是让他冷了一下！」男子哼了几声，将他重重摔回地上。
姜尹洛觉得他的肩胛骨大概瘀青了。
姜尹洛忍着疼痛，全身紧绷着，对于看不到四周让他惶恐，对无法预知的疼痛更是恐惧。
原来人质就是这样的感受，恐惧突如其来的疼痛，和漫无止尽的等待。
他很想秦赫，疯狂的想念。大概人在无助的时候，就会脆弱地想起那些他爱的人。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似乎是察觉对方没有再度攻击他的意思，姜尹洛紧绷的神经开始鬆懈。
「锺汉，接下来要做啥？我们总不会就这幺看守着？」
「安静，没有吩咐就继续待着。」
「这幺待着兄弟们会无聊！」男子怨声道，手指打着桌面，在寂静中空间中特别大声。
姜尹洛仔细听着，他发现他所处的地方空间很大，对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却有些微回音。
「我看他白白净净，似乎不错？」男子猥亵地笑了一下，句末还发出口水舔舐声。
姜尹洛倒吸一口气，再度警惕起来。
「别闹！」桌子被拍了一下，钟汉严厉斥责，「我警告你，没有命令别动他，不然后果我可不敢保证。」
「有那幺严重？」男子嗤之以鼻，一点也不在乎。
锺汉眼神一暗：「你最好不要尝试。」
「对啊…你没看过大少爷生气当然不懂。」一人插嘴道。
「没错没错！那双野性双眼透着冷意，光是被扫到一眼，彷彿脖子被抹了一刀。」
「不当杀手可惜了。」
「是啊！」
一时间七嘴八舌，整个空间充斥着讨论声，姜尹洛透过声线辨识人数，至少有十人在这里。
「闭嘴！你们话太多了！」锺汉大声训斥，立刻鸦雀无声。
姜尹洛虽然早就猜到和秦赫有关，撇除秦赫，他没有和其他人结怨，只是他做了什幺要绑架他？
锺汉立刻控制住场面，他不苟言笑地看着在场的属下，然后瞄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姜尹洛说：「三十分钟后，她要来了。」
现场气氛瞬间冻结，连看不见的姜尹洛都能从细微的声音感受到变化。就在那几秒的时间，多余的声音全部消失，他的呼吸声彷彿成了唯一声源。
姜尹洛也在等待，他们口中的那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姜尹洛迷的心跳越来越快。看不到的恐慌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下一跃而出。他不自觉地感到恐惧，呼吸更加急促，脑里开始混沌起来。
恍惚间，他听到好像铁链拉扯声，生鏽的卡榫在铁门拉开时发出怪异的尖锐声。他听到一阵脚步声，接着又陷入一阵宁静。
没多久，姜尹洛听到高跟鞋踩在地上所发出的喀喀声，带着一股慵懒的节奏往他这边靠近。
「夫人请坐。」钟汉拉开椅子。
郑素莲笑着落座，那双眼睛从进来后就没从姜尹洛的身上离开。她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接受锺汉的服侍，顺便喝了一口微凉的红茶。
「抱歉，这里没什幺好招待。」锺汉见夫人微皱着眉，细声说。
「不碍事。」吴素莲说。
姜尹洛从声音判断是一位年长的妇人，依照他们口中的夫人、大少爷，姜尹洛很绝望地发现，主导一切的是秦赫的妈妈。
他没有出声，在秦赫的母亲面前他心里没有底，加上他是被绑过来的，对方肯定很不喜欢他。
吴素莲将杯中的红茶喝完，才像是发现姜尹洛待在墙角般讶异地说：「你们怎幺这样对待宾客？太无理了。」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姜尹洛还从中听出冷笑。
「十分抱歉。」锺汉配合地回应。
「把他的眼罩拿下来。」吴素莲说。
姜尹洛听到有人像他靠近，接着他的头被大力固定住，只感觉到有冰冷的金属贴着他的额头，「喀擦」一声，眼罩掉落下来。
太久没见到光的姜尹洛一瞬间被室内的强光照得睁不开眼睛，他瞇着眼微微张开一些细缝，直到眼睛适应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那是一位非常亮丽的女人。红色的旗袍完全衬托出她的身材，姣好的面容、白皙滑顺的肌肤完全看不出岁月所造成的痕迹，秀髮在头上挽起了髮髻，衬着那一袭旗袍更显脱俗、雍容华贵。
姜尹洛愣了好几秒，他实在不确定眼前的美女是秦赫的妈妈。
「你这样盯着我看似乎不太礼貌。」吴素莲敛下眼帘。
「我、咳咳…抱、抱歉。」乾燥的喉咙发出了诡异的哑声，姜尹洛连忙道歉。
吴素莲没多说什幺，只是那双冰冷透亮的眼睛，一直打量着姜尹洛。良久，她开口：「你知道我？」
姜尹洛点头又摇头，表情不是普通的呆。
吴素莲愣了一下，眼睛微微瞪大，跨在椅子扶手的手紧抓着：「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以前？姜尹洛微微歪头似乎想不起来看对方见过面。以秦赫妈妈这种亮丽类型的女性，他到目前没碰过几个，他记忆里并没有看过她的印象。
「呵…装模作样！」郑素莲冷哼，盯着姜尹洛：「你应该知道，我带你来的意思。」
姜尹洛抿唇点头：「我知道，你要我离开秦赫。」他不用想也知道对方的用意，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又为何要绑他呢？
「其实你不用这做我也会离开。」姜尹洛说：「这阵子我给秦赫带来很多麻烦，身为父母的你们肯定会很担心，真的很抱歉。」
郑素莲笑了，她起身缓缓走向姜尹洛，抬高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你依旧识相……却可恶至极！」她用力一甩，姜尹洛顺势趴回地上，下巴还磕到地板。
「我不会再次受骗，我被你害得这幺惨！」郑素莲双眼冒出血丝，紧咬的牙关微微颤抖。
「我……」姜尹洛不知道郑素莲在说什幺，他真没见过对方，怎幺可能骗她？「你认错人了。」他说。
「认错？」郑素莲大笑，「就算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真的忘了我吗…？傻羊儿…」
姜尹洛瞳孔放大，那句「傻羊儿」让他心里一跳。
「看你那副傻样…真的忘了？我是秦赫的未婚妻，菲儿。」郑素莲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孩子气，一点也都不符合她的年纪。
姜尹洛彻底愣住了，更别说站在郑素莲旁边的侦查组以及陪在夫人身边的管家，他们根本不相信这是从夫人口中出来的话，接连发出抽气声。
「夫人，请别开玩笑！」管家正色道。
「闭嘴，没你们的事。」郑如果〖素莲怒瞪管家和下属。
姜尹洛看着郑素莲，脑子一片混乱。他当然记得菲儿，酷狼的未婚妻。他没想到菲儿比他们还大，也没想到她会记得前世的一切。
「菲儿…我很抱歉。」前世是他傻，不过他现在知道未婚妻是什幺样的一个存在，那时候的菲儿肯定很难过，所以总归一句话，他前世耽误了他们，他缠着酷狼太多时间了。
「既然你记起来了…」郑素莲抬起手，用力甩了姜尹洛两巴掌：「这是替我父母报的仇！」
姜尹洛觉得脸颊火辣辣的，大概肿起来了。我看着郑素莲眼中的怒火还是不懂为什幺对方这幺生气，只能弱弱的问：「发生什幺事了吗…我不知道，我后来失足跌山谷了。」
「你是死了，你的死却害死我们！」郑素莲抓着头髮，她想起秦赫咬死他们的场面，他咆啸地说：「为了你，酷狼杀了我和父母。你夺走了我的酷狼也夺走了我的生命！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你知道当酷狼咬断我的喉管，任由我躺在那里死去，我心有多痛有多冷！」郑素莲尖叫出声，在宽广的厂房里更显凄厉。原本美丽的髮髻早已消失，秀髮随意披在郑素莲肩上。
姜尹洛嘴巴微张，他没想到发生那种事…他没想到酷狼会杀了他们…
「我不知道会这样…酷狼为什幺要这样做？」温柔的酷狼怎幺可能会这幺残忍？姜尹洛不想相信，可是看到郑素莲那个模样，他却无法坦然。
「他说是我杀了你，可笑吧？明明是你自己跌死了…却说是我的错。」郑素莲表情狰狞，「很没到底对吧？就算我确实想让你死…但结果还是因为你不小心，怎幺能怪在我头上？」
郑素莲的精神状况很不对劲，彷彿在崩溃边缘，让管家非常担心。刚刚他听到的对话让他有了一些头绪，只是他不能放夫人继续在这里胡言乱语，不仅会扫了威信，更可能让夫人发疯。于是管家拉住郑素莲：「夫人，先回去吧！你该休息一下。」
「放开我！」郑素莲甩开管家，指着姜尹洛：「我今天就要在这里结束上辈子的仇恨！我不会让你好过，傻羊儿我要毁了你！」
郑素莲的杀气很浓，连姜尹洛都不自觉颤抖。
「夫人！请适可而止！管家大喊。
「锺汉，将管家带走，这里没他的事。」郑素莲命令道。
锺汉拉起管家就往外走，不管管家怎幺挣扎，钟汉都没有放开的意思。
「你不能放任夫人乱来！她现在失去理智了！」
「就算是，我也不能违背。」钟汉冷冷的说。将管家交给属下，锺汉命令几句：「将管家带到旁边的厂房，别让他出来。」
「锺汉！你不能……！」管家的嘴巴被捂着，强行带离。
郑素莲呵呵笑了几声，她现在觉得全身很放鬆，心里飘飘然的感到愉悦。看到姜尹洛一抖一抖的，她所有的怒火消失了。兴许是刚刚那段发言让她释放了压力，又或是她知道接下来……
她的愿望会成真。
「对不起…」姜尹洛只能这样说，他还是没法从刚刚震惊的过往中抽离。他间接害了这幺多人，他让酷狼背负了这幺多罪恶…
「我不会简单让你死…」郑素莲看姜尹洛带有水气的双眼，突然想到：「有一个很折磨你的方式，想到我就觉得好悲惨。」
郑素莲再度抬起姜尹洛的下巴说：「眼睛和耳朵，你选哪一个？」
「什、什幺意思…？」难道是挖掉他的眼睛或是割掉他的耳朵吗？
接受到姜尹洛害怕的神情，郑素莲笑了笑：「放心，不会痛的。」
「你只会睡一觉…深深睡一觉。」
姜尹洛摇头：「别这样…」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郑素莲摸了摸姜尹洛的脸颊，弹性肌肤让她更加狠戾，「你想看不见秦赫还是听不到他的声音…？」
姜尹洛呆愣住，看不到秦赫…听不见他的声音…
「就算他站在你前面，你也不知道的感觉，应该很难受吧！」郑素莲仰头大笑，光想到那样的场面她就觉得痛快！
如果他再也看不到秦赫、再也听不到秦赫的声音…
姜尹洛的眼泪掉了下来…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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