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犯》28

    大排档的聚餐结束,夏时歇还编了个理由给每个出钱的低年级学生发了转账红包。

    谢斯存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惭愧。

    但夏时歇在学弟学妹眼里风评被害这件事,跟她本人也不是毫无关系。

    夏时歇不会打感情牌。

    这对一个政客预备役而言简直是如同五星大厨丧失味觉一样的致命伤。

    夏时歇带志愿者协会到山里吃住一个月办支教活动,胳膊上被蚊虫留下的伤疤要一个冬季才会复原,却没留下一张抱着孩子热泪盈眶的摆拍照片。竞选演讲时对手接连卖惨,夏时歇对其表达了真诚的问候转头开场白变成:“我的童年因为过于幸福而乏善可陈”。

    当然,让部分人对夏时歇抱有强烈敌意的最大原因还是因为。

    她有一个优秀到天怒人怨的男朋友。

    言顾行和他的名字一样,君子之道,顾行顾言。

    是行走的文化遗产,濒临灭绝的人间君子。

    言顾行的爷爷和夏时歇的姥爷是同一所大院的邻居。夏时歇两颗豁牙还漏风的时候,就已经骑在言顾行脖子上逼过婚了。

    言顾行考进j大读中文,夏时歇考进j大读天文。

    言顾行博士毕业留校成为j系最年轻的讲师,夏时歇就挂着天文系的学生卡风雨无阻去文学系的教室占座。

    下课间隙不是坐在第一排给老师抛媚眼儿,就是咖啡茶水润喉糖地关怀备至,所作所为令人发指。

    最可恨的是,一向冷淡内敛与学生保持距离的言先生竟然对夏时歇的恶劣行径一概纵容。

    关于言顾行的人设,j大中文系的学生们最有发言权。都说是文人相轻,可文学系的学生们夸起这位老师却毫不吝惜笔墨。时不时就有人舞文弄墨为言顾行赋诗一首,每年七夕、情人节前后更是文学院论坛的高度活跃期。点进校内论坛的中文系版块,宛如误入粉丝后援会。言顾行负责的课程有人全程录像,言顾行下课吃饭有人随手抓拍,言顾行为学生答疑有人做语录发布共赏,言顾行批阅论文或课后作业的笔迹都会被晒为收藏。

    在学生眼中,他们的这位“言先生”君子风度,昆山之玉。最该不食人间烟火,最好母胎单身,孤独终老。

    可偏偏苍天无眼就把夏时歇这么个妖孽安排在言顾行身边。

    每到周五,夏时歇就开着那辆嚣张无比的红色布加迪,横穿大半个校区到文学院的教学楼下等言顾行下班。

    下课铃一响,车顶缓缓拉开。

    平时雷厉风行的人故意趴在车窗上捏着嗓子言哥哥,言哥哥地撒娇。

    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以牙还牙当着所有把自己男朋友当梦中情人的花季少女的面宣示主权。

    而言顾行君子坦荡荡,竟然也面不改色走过去揉她的头。

    一如许多年前那个少年宠溺着豁牙漏风的小女孩。

    “你来接我回家呀”

    大概由于这样的场面在j大属于高概率事件,谢斯存偶然机会路过文学院也撞见过一回。

    她不敢相信那个在车门上托着下巴傻笑的人是自己印象中气场彪悍的夏学姐。

    于是加倍坚定了“男人影响我获取绩点的速度”这样的想法。

    当然与此同时还是没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

    那之后的一年,在学生会任务繁巨的共事中,谢斯存逐渐走入了夏时歇的忠实选民阵营。

    她起初以为夏时歇的顺风顺水,家庭出身要占大半功劳。

    后来她明白,即便是站在和夏时歇一样的地方。

    得到她所有的光环与背景,也承担这世界对她所有的指责与窥伺,谢斯存也绝无法走出一条河夏时歇一样的,光芒万丈的,热气腾腾的道路。

    这世界上的不同勇敢分很多种。

    有的人的勇敢源于冰冷刺骨的雪暴与无声坍塌的倾轧。如谢斯存。她遭到命运的一个耳光,就两个耳光还回去。砸在身上的重压越多,她能扛起的东西也就越多。

    有的人的勇敢则只源于内心一簇永不熄灭的热火。

    如夏时歇。

    她可以不必遭受任何迫害,她可以从未品尝过人间疾苦。

    但这世界上任何一个火光黯淡的角落,她都会不舍昼夜倾力奔赴。

    谢斯存无法想象,甚至无法理解这样的同道者。

    而正因为这种无法理解,她把夏时歇摆在心中一个非常特殊的位置上。

    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走向她的那条道路上去,但一定要时常转过头,望一望,看夏时歇的轨迹是否还未模糊,才能判断自己是不是也还没有走偏,没有走远。

    更令谢斯存钦佩的一点是,夏时歇从不避讳仗着自己的家世背景达成目的,她甚至有意识有计划更好地利用自己的家世背景达成更多目的。

    父亲破产之前,曾经是谢斯存就读那所国际学校的校董之一,谢斯存始终将这件事视为一种避无可避的羞辱,毕竟无论她如何努力,取得任何竞赛的奖励,游学的资格,都只会被视为裙带利益。

    谢斯存觉得自己倒霉,父亲事业有成时,她首先要跟着受委屈,父亲破产跳楼后,她又要第一个为这烂摊子遭殃。

    夏时歇却不这么想。

    她说假如人生有捷径,你就到捷径上百米冲刺。

    只有率先拥有权力,才能和权力公开叫板。

    事实上她也是这么做的。

    谢斯存刚进学生会不久,夏时歇就推掉了一个空降名额,把学术部组长严格按照章程定为专业成绩第一的谢斯存。副主席好心提醒她,那个空降的学生是副校长的亲外甥,夏时歇想都没想回了句嘴,“这个叫谢斯存的学生是我的亲妹妹。”

    学生会的风气在夏时歇的管理下风清月明,但也改不了人人势力,谢斯存父亲的破产案当年闹得满城风雨,不少人对她敬而远之,只有夏时歇不戴有色眼镜,对她态度如常。要说夏时歇真是白瞎了她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市政厅里言辞犀利,工作时严谨专注,可一没正事就在办公室不顾形象讲段子,比楼下相声社的排练都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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