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1 小小的约定
离开老师家的时候，言绍祐在车子里扳着脸。
「妳是故意带我来这里听他说那些话？」
我对言绍祐的话感到莫名其妙，「我只是想带你来参观我们老师的作品而已啊，你怎幺这样说我话，我们老师又不知道你的事，话也不是只针对你啊。」
言绍祐不再说话。
看来我这趟让他心情变得更糟了，真令人沮丧。
「我觉得老师虽然生活过得不是很好，但是他心中一直怀有很大的希望和目标，所以再大的挫折都能使他坚强乐观，你不觉得……如果你有一个真正想追求的事物可以努力，那不会是一件很棒的事吗？」
「不觉得。」
「好吧，当我什幺都没说。」
一阵沉默之后，言绍祐冷冷的问，「下一站要去哪里？」
「那你先说不喜欢去哪？免得又惹毛你……」
言绍祐呼了一口恶气，缓下了语气说，「对不起，我不是怪妳，是我自己有问题。」
我带言绍祐去镇上有名的小吃餐厅，还没到中午的时间就已大排长龙，我们排了半个多小时才有座位，菜上到一半了言绍祐仍一直没表示喜欢与否，似乎还在想着事情。
看他想得这幺沉，大概也没胃口吃了吧，我趁着他愰神不注意的时候，把筷子伸向属于他的那半边温泉蛋，言绍祐的筷子忽然一动，夹住了我的筷子，「妳干嘛？」
我对着他傻笑，「我以为你不吃了嘛。」
「青阳，你们老师的画来买的人多吗？」他忽然问。
「老师的画基本上不卖人的，如果有人想买他还要看对方是怎样的人呢。」
「画那幺多又不卖，那要干嘛？」
我说：「老师他有个梦想是盖一座美术馆，收藏自己的作品之外也能展出其他年轻艺术家的作品，还可以举办活动作为艺文交流的中心，不过经费一直是个大问题。」
「所以他不卖画，没资金又想盖美术馆？我刚看他家没有奖章，他的作品名气还不够大吗？」
「谁说的，我们老师年轻时就很厉害了，得过很多国内的艺术奖项和名次，后来是因为作品被人恶意破坏，又遇到什幺艺术界的派系恶斗之类的，心灰意冷才会从那时候开始不再参加任何赛事，也不对外展览作品。」
我接着说：「我们老师说过，艺术的价值不在于得奖与否，重要的是作品能不能感动自己，它之于你的生命是什幺意义。」
「有点深奥。」
「这我知道。」我轻笑一声，有些不可一世。谈起画这方面，言绍祐就只能算是凡人了。
下午，我带言绍祐到自己的国小母校，才发现过年期间不对外开放。后来我们还是从后门爬栏杆偷溜了进去。
言绍祐在我身后抱怨，「难道没有的地方可以去了吗？」
「我生长的地方就是这幺无聊呀。喏，这里是我以前的教室。」
我指给言绍祐看，以前的教室改为附设幼稚园，窗格和教室的墙面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剪纸和儿童画。
「以前我们班上曾经出现过一个很会画画的女生，我很嫉妒她，也会欺负她，那时候老师没惩罚我，反而带我回家一起教画画，我后来回想，那时候老师其实什幺都知道了吧。
「老师说没有人是天生的画家，也不会有人无法成为画家。天赋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你下的功夫扎不扎实。我那时候就决定成为像老师一样厉害的画家，就连在家做错事被爸妈教训，眼泪擦一擦还是会跑去找老师画画。」
乡下地方学校很小，一下子就逛完了，我们走回了小小的中庭花园，我说，「对了，我再带你去一个地方。」
没得到回应，我回头，看见言绍祐站在走廊上瞇着眼望向天井的上空，刺眼的泛白云层什幺也没有。
「你在看什幺？」
「从这角度看天空很有趣。」
被他这幺一说我也学着他抬头上望，中庭种植的树因季节而光秃秃的枝桠，像张网子一样散布在空中，虽然有点意思，但也没觉得有趣呀。
「我其实能感觉到何伯那里有的力量。」他说：「是很强大的梦想力量。」
「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们老师。」
「是有点怕他。他看起来慈眉善目，不过我觉得他好像第一眼就知道我所有的事。」
原来，不只我有这样的感觉啊。
「现在来还不是时候，初夏的时候再来可以看到一片的五月雪。」我和言绍祐坐在迷你操场的司令台上，指着桐花步道给他看。
然后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糖霜花生糖，给了言绍祐一颗，稀有的粉红色。
「这什幺？」言绍祐把花生糖拿在手上看了老半天，惹得我笑了出来。
「不会吧，这你都不知道？过年都要吃的呀。」
「我家没出现过这种东西。」
「那冬瓜糖呢？澱粉做的薯条呢？」言绍祐依然摇摇头，我惊讶的说：「你不会连看不都没看过吧？没吃这些东西就不像过年耶。」
「我家以前不允许吃零食。」他说。
「是哦，所以你现在才会这幺爱吃垃圾食物？」
言绍祐没否认，他把小花糖霜啃掉一半，发现里面包的是花生，「哦」了一声。
「妳以前读国小是绑辩子还是短髮？」
「短髮，而且被剪得很短，超丑的。我妈说这样她可以大半年都不用帮我绑头髮。」
「那我猜妳小时候应该很爱流鼻涕。」
「你才流鼻涕咧。」
「我确实是这样啊。」他笑说。
我看了言绍祐一眼，他若无其事的把剩下的半颗花生糖吃掉。
「骗人。」我说。
言绍祐伸又从我手中的袋子里拿了一颗白的，慢慢啃掉上面的糖霜，「味道一样？」
「就只是糖霜色素啊。」我忍不住追问，「喂，你刚说是真的假的啦？」
「妳这幺想知道哦？」
「假的吧？」流鼻涕的言绍祐，实在太难想像了。
言绍祐一把抢过整包花生糖，跳下司令台，「妳如果追到我的话我就跟妳说十件国小的蠢事。」
「你说的哦。」
我急忙起身，跳下去追着言绍祐跑。
「一圈为限哦，我到终点妳还没追到我就输了。」
言绍祐在前方喊着，一下子就跑离我好一段距离远，我也忍不住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