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殷·紫宸殿(一):众世沉浮》才名远扬

    才名远扬

    此番在光献皇后生忌的祭祀过后,那皇孙郑泽便求着要去宁思殿再见一见贺兰婧媛。

    正恰好,福曦公主也有段时间没见到德嫔了,于是姑姪两人与皇太子郑玮夫妻便特意去了德嫔的宁思殿问安和答谢,很是郑重。

    当日四人去到宁思殿问安时,皇孙郑泽便急忙的到偏殿中去找还在忙着干活的贺兰婧媛,那迫不急待的俏皮模样和热情劲儿与贺兰婧媛当年在安国府时的姿态可真相似了。或许正是这个缘故,小泽儿的身影便从此在贺兰婧媛心中挥之不去。

    不单如此,这次见面之后皇太子郑玮又更加令贺兰婧媛朝思暮想,随之在其心中萌芽而起的是丝丝的爱慕之意。贺兰婧媛对此很是羞愧、害怕,也甚想压抑、除去那份情感,但却难以为之。

    闲暇之余,贺兰婧媛曾读过上官婉儿的《彩书怨》:「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余。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

    此诗乃是上官婉儿在十三岁时凭藉想像所作,当时的她更因为此诗在唐宫之中才名远扬,并获得了高宗李治与则天武后的赏识。婧媛本只讚赏那诗句的美意与妙笔生华,并自愧同样是十三岁却写不出如它一般好的诗文,并感受不到当中的浓浓情意和绵绵思念,全然想不到今天这诗中所写、所叙的彷彿就是自己心思的写照。

    久居宫闱,其实婧媛早就对皇太子郑玮素有耳闻。皇太子郑玮的名声动天下,文采武功兼具,但这却不是其最出色的地方,他最为出色之处就如同自己所心念的,正是他那俊如周郎的容貌。婧媛对这些本是毫无感触,心想皇太子与自己身分悬殊,自己本就不必对他的事情多加留意;也因为自己的母亲因光献皇后之死而获罪,与皇太子本就有些对立。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婧媛本就不在意男女私情,更有心立志终身不嫁,所以对男子之事一向不放心上。

    却料想不到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自己却能如此容易便对一个男子如此深入地动心。

    当年母亲周夜来因为送给光献皇后的香囊而获罪,可如今光献皇后的孙儿却如此亲近婧媛,光献皇后的儿子则令婧媛情窦初开。

    能有如此缘份,实在离奇微妙。

    现又迎来了十月中旬,在宫中所望见的秋季景色与往年相比起来并没有什幺特别之处,一样是那副看似宽敞华贵却令人感到孤独荒凉的样子。只是如今看着满园秋色,又挂念着郑泽,睹物思人之下的婧媛也联想起了当年安国府中的自己,想着当时自己与婉媛一同陪在埋头刺绣的母亲周夜来的身旁,承欢膝下的无比欢欣;想着母亲周夜来对自己不喜女红的担忧;想着父亲贺兰奉世对自己不亚于独生儿子的教导。

    十月十九,即将是贺兰婧媛十四岁的生辰。想着那句诗词:「入时十六今六十」,自己即将迎来下一个在宫中度过的年岁,也许哪日就要对镜伤感自叹:「入时六岁今六十」,便觉着很没劲。

    宫中的宫女和宦官在生辰之时,除非是跟了个地位颇高的主人,获得特准的恩典才可庆祝,否则是不能庆祝的。即便是庆祝,也得有分寸,不然可会因而获罪。

    德嫔倒是有心,先行提起十九日那天有意给贺兰婧媛作寿。贺兰婧媛很感恩德嫔的心意,但却不愿,谢恩后只拒绝道:「陛下才刚愿意重新再来这宁思殿中,娘娘不宜在此时为奴婢的事而铺张,才好维持您简朴尚德的美誉。况且奴婢终究只不过是个奴婢,就是生辰过得再好,也没什幺意义,还是不要劳烦娘娘了。」

    贺兰婧媛无心作寿,德嫔也遵照其意。不料萧绰姿却在那日晚上硬要她陪自己到太掖池边,要她陪着自己放水灯祈愿。萧绰姿告诉婧媛,自己曾听一个老宫人说过,若能有位当日生辰的人与自己一同在太掖池放水灯祈愿,那心愿便会达成,因此定要她跟自己来这一趟。贺兰婧媛不信这事,只因这是萧绰姿所求,便只好一同前往。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婧媛心想既然要祈愿,最好也让婉媛、如媛一同前来,或许还真会灵验?能有所效益?

    月色朦胧,清风拂面,太掖池边显得格外荒凉。四个花样年华的姑娘各自拣着小水灯和笔墨、纸条走在池旁呼吸着多年以来不曾有过的自由空气,欢快地嬉戏着。脚下踩得尘泥与青草都给相互给混和在了一起,沾染上襦裙的裙襬,却仍旧不以为意地继续欢嘻。

    萧绰姿先解说道:「这放水灯祈愿啊!除了要有个当日生辰的人一同相陪着,所写在水灯上的事还不可让人知道,否则可是会不灵验的。」

    贺兰婧媛笑道:「不过你想要写的事,我猜想我大概也能知晓。」

    萧绰姿赶忙摀住婧媛的嘴,阻饶道:「你快打住!我还没说完呢!所写的心愿不只不能被人看见,也不能够说出来,就算是旁人也不能。所以你可别胡乱来啊!」

    一旁的贺兰婉媛也笑道:「瞧你那幺紧张兮兮的,她这不都还没说什幺吗?得了,这都照你的意思不就成了?」

    贺兰婧媛先拿来了笔墨和纸条,递给了其她三人。只见萧绰姿立马就先在纸条上写下了心愿,想来定是已经期盼了许久。

    遥望当空明月,心中顿起凄凉。一时灵感乍现,婧媛轻一挥笔,只不过随性而写就是一首诗文:「苍海之一粟,思家万里余。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不闻江南曲,难求蓟北书。禁中难表意,惆怅永世居。秋水」

    随后便将那小水灯给放入了池中。

    贺兰婉媛则是简易地写了写:「母周氏之手艺,望吾能学艺精湛,方才不负母恩。厄消」

    贺兰如媛的便是:「愿吾四人此生平安无恙,不再有灾难。雪绒」

    萧绰姿之心愿,其实那夜早已于贺兰婧媛表露无遗,那便是:「去年那日宫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只愿别离去,桃花方能笑春风。」写罢也将水灯给投入了池中,只是不知她为何不留属名。

    那四盏水灯形同小纸船般,中间各点上了小小的红蜡烛。四人的心愿尽落在了纸条上,摺起之后用红线绑在了水灯上,逐水而流。

    次日早晨,皇帝郑铨在退朝之后,带着李贵人和几个新入宫的嫔妃还有一班女乐、歌女到了太掖池旁歇息。李贵人近来尽心研习《绿腰舞》,愿能以此博得更多圣眷恩宠,眼见当下正是良机,于是便请求就地献舞。美人查良玉、美人楚月瑶、容华赵涵嫣、容华姚令仪、宝林顾惜妍、宝林张黎娟、宝林曾若水、八子陆茉文等人席地而坐给围成了一圈,和皇帝郑铨一样都在盯着李贵人看。

    众人只见李贵人的侍女为她套上了油绿色的长袖,想来她是要直接着襦裙起舞。待她走到了众人中央,示意让女乐们开始演奏,歌女们随着舞乐也都清唱了起来:「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李贵人的体态柔软、舞姿舒爽,看上去轻盈无比,如同汉朝赵飞燕。那绿油油的长袖双双飞舞,使得立于中央的她就如水中凌波般。节奏时而慢时而快,头上首饰随之摇动,襦裙也随之飘飘然而起,好似乘风而去,穿越树林的群群飞燕。

    舞毕之后,那些美人、容华、宝林、八子皆使劲地拍掌叫好,唯独皇帝郑铨既不语也不拍掌,静静注视着李贵人。众嫔妃见了此状,也都缓缓停下了掌声,生怕皇帝不悦。李芷容心里也起了些许不安,是否自己跳得不好,令皇帝感觉自己亵渎了光献皇后?

    她立刻跪下请罪道:「陛下,若妾身的舞蹈让您不满意,妾身以后不再跳便是,求陛下宽恕妾身之罪啊!」

    其余嫔妃也都悄悄看了眼皇帝郑铨,不晓得他究竟何意。皇帝郑铨见她们此态,便只笑言道:「没事!没事!爱妃无罪,快快平身。朕只是觉着你这舞蹈美则美矣,但好像更似是《翘袖折腰舞》或《掌上舞》,就是不太像《绿腰舞》。」

    众人皆鬆了口气,好在皇帝郑铨并无不快。只是此等评语,摆明是在说自己的舞艺不精,将《绿腰舞》给跳成了别的舞蹈,听在李贵人心里实在很不是滋味,自己苦练了多时,竟远不如预期的成效。

    皇帝郑铨见李贵人有些失望,便再安慰道:「爱妃可别不快啊!朕是喜欢你的舞蹈的,爱妃的身段舞姿堪比掌上飞燕。朕见你既然喜欢穿着襦裙起舞,便让人给你新製几条留仙裙吧!」

    说罢,便让一旁的汪振忠记下,稍晚点便去命人置办。

    美人楚月瑶闻后便奉迎道:「陛下对姐姐可真好,这留仙裙是汉成帝特意为赵飞燕所创製的,造价不凡呢!」

    宝林顾惜妍也道:「何止造价不凡?更是只有天姿国色才能配得上。可见陛下对贵人您当真是盛宠眷顾!」

    李贵人见皇帝如此安抚自己,便神色谦恭、欠身谢道:「妾身谨谢陛下赏赐,但愿下次若是再献舞还能让陛下满意。」

    郑铨笑颜绽开,摆手示意让李贵人平身,也让其余嫔妃去太掖池边闲散漫步、舒缓筋骨。

    容华赵涵嫣和宝林曾若水双双漫不经心地走到了池边,意图要赏鱼,都还没看够几条鱼呢!就漂来了条小船。不!那可不是小船,只是一盏小船样子的小水灯,上头那小小的红蜡烛已经燃尽,想来定是在这池中许久,兴许可能还漂过了隔夜。

    赵容华将那水灯接了过来,和曾宝林笑谈之间道:「怎会漂来这个?还真有趣啊!」

    曾宝林整理了下思绪,给赵容华解说道:「姐姐,咱们不是有听老宦官说过有关放水灯祈福的事情吗?应该就是这玩意儿。」

    赵容华含笑道:「真不知道是哪个姊妹那幺想得到恩宠啊?我来看看。」说完便取下那水灯上绑的纸条翻开了来看。

    本以为是哪位美人、八子祈求能让自己更得宠爱的内文,不料一看竟是一首诗文,便疑惑了。

    曾宝林向赵容华讨了那纸条来看,也大为称奇。再一看那属名,便问道:「秋水?这后宫中好像没有一个嫔妃是名叫秋水的?倒是我叫若水。」

    此时周围的其余嫔妃见两人在池边逗留了那幺些会儿,言谈之间神色变换不穷、手中看似在把玩着何物,便也都纷纷围绕了过去。

    陆八子先开口问了问:「两位姐姐在玩什幺呢?好似很有趣的样子?」

    曾宝林回了她:「不是玩什幺,这不晓得是谁给放的水灯,本还以为可能是你还是谁放了想要祈求多得陛下的恩宠,却没想到不是。这上头竟然有一篇诗文呢!看得我和嫣姐姐都一头雾水。」

    张宝林听后便提议道:「陛下允文允武,既然是诗文,不如呈给陛下御览吧!这种趣事也该让陛下知道啊!」

    赵容华很是同意,便道:「说得好!那就回到陛下那边去吧!」

    一群女子一齐往回走向皇帝身旁,只见皇帝身旁正坐着李贵人、查美人和楚美人,四人本正聊得入迷,忽然注意到那群女子正都往这边过来,便停了下来。

    难得自己能与皇帝独处,查美人被那些女子打扰有些不悦,瞅了她们一眼后问道:「诸位妹妹有何事情?」

    赵容华在那群女子中的位分最高,那水灯又是她发现的,便应答道:「回陛下和三位姐姐,妾身在太掖池边发现了此水灯,本以为是哪个姐妹祈求陛下恩宠,不料却在上面发现了诗文。妾身等皆无文采,看不会诗里的意思,于是便想说呈上给陛下御览,也刚好让陛下和三位姐姐见见这宫中的新鲜事啊!」

    楚美人听罢便起身过来接过了那水灯上的纸条,呈上给皇帝。

    皇帝郑铨读完那诗文后,便被吸引住了。心想:后宫之中怎会有此等才女?此女子作此诗文的寓意又为何?

    姚容华平时就多沉默寡言,连皇帝都说她那斯文腼腆的模样和静妃如出一辙。现见皇帝神态专注,于是便随意笑说了句:「自古以来圣君明主皆爱才惜才,看来那诗文定必是很令陛下欣赏喜欢。不知道咱们何时又要多了个像班婕妤那样的姐妹了?」

    那话听得查美人心里可真来气,却也不敢发作,便偷偷地轻瞪了姚容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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