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绽似火》02

    02

    「颂恩,妳之前的班导还特地交代我要好好看着妳,这才复学第一天,妳怎幺就惹事了?」

    现在的班导师曾是尹颂恩高一时候的国文老师,她记得当时的尹颂恩不是这样的。

    尹颂恩的转变是在高二那一年,后来她休学了。可经过了一年,她似乎已经无法变回最初的样子。

    明白班导师也是关心她,尹颂恩褪下锐气,柔了柔嗓子:「老师,人不犯我,我也不会犯人。」

    「那妳说说,汤懿欣她们怎幺惹妳了?妳看见她们包扎的伤口没有?」

    「她们自己跌倒关我什幺事?」

    尹颂恩确信,汤懿欣她们可没有聪明到会发现是她动了手脚,顶多也只是因为被看见了自己的狼狈样而对她怀恨在心罢了。

    班导师被她的话给噎住了,想了想,确实也没有证据,只好作罢。

    「那幺至少看到同学受伤的时候,回来告诉我,好吗?」

    「喔。」她漫不经心。

    「还有,记得跟景珩道歉。」

    「啥?」

    尹颂恩不可置信的瞠大双眼看着正在準备教材的班导师,再次确认她有没有听错:「我?跟他道歉?」

    「是啊,人家才刚来妳就动手动脚的,女孩子家矜持点嘛。」

    「欸?不、不是!是他……」是他擅闯我的地盘欸!

    后话还来不及说出口,班导师就往她手上塞了一个牛皮纸袋,从座椅上起身,不由分说地迈开步伐:「上课很久了,还不快跟上?」

    「阿萍妳太过分了!」

    原地气愤地跺了两脚,尹颂恩认命跟上。

    走在前端的班导师小弧度的弯了嘴角,「对老师要有礼貌啊,颂恩。」

    她想,或许这孩子的本质其实没变。

    回教室的路上,尹颂恩往纸袋里偷瞄了几眼,原来是学生个人资料。每学期初的例行公事之一,就是确认资料是否有误、需不需要更改。

    翻了几张,找到自己的之后,尹颂恩事先抽了出来,却不小心让后面的那张给落在地上。还好班导师没发现,她赶紧弯腰拾起,资料最上面那栏的名字印入眼帘:景珩。

    哈,她跟这转学生还真有缘分?

    「对了!」

    班导师忽然转身,尹颂恩来不及将景珩的资料塞回袋子里去,只好跟她自己的叠在一起拿着,「什幺?」

    「妳的操行成绩过低啊,这一学年可能需要多赚点服务时数来抵了。」

    「喔。」她点头,「那我先说哦,拔草除虫什幺的,我才不干。」

    「妳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一切还得等学校开完会后才知道,总之妳安分点。」班导师朝她伸手,「妳先进去吧,东西给我。」

    尹颂恩将纸袋递还给她,大概也知道要她先进来的用意何在──实行最高品质,静、悄、悄。

    还在遥远处就能听到自己班级不同于隔壁班安静读书的吵杂声响,却在话题主人公尹颂恩前脚踏入教室的那一刻,全数噤声,各自回到座位上。

    她刻意经过汤懿欣的位置,看看自己的「杰作」后,才啣着笑慢悠悠地走回最后排。可在看到自己原本空着一边的长桌前坐了那她看了就不顺眼的转学生时当即垮下脸。

    「妳回来啦。」

    景珩相当自来熟的向她打了声招呼。

    不知为何,尹颂恩就是觉得他的笑脸很惹人厌。不理会他,她绕到另一边拉开椅子,抽屉里异常整齐的书让她挑起了眉。

    有人动过她的位子。

    居然有不怕死的人敢动她的位子?

    还未等她发问,景珩就主动说了:「我擅自帮妳整理好了,希望妳别介意。」

    当然,他没说是因为先前同学们把她的书扔地上去了……

    尹颂恩的反应也不让他意外,她没好气:「擅自动了别人的东西还奢求别人不介意?你这神逻辑我也挺佩服的。」

    「……抱歉。」

    景珩还想再多解释什幺,但班导师已经走上讲台,拍了拍手示意大家注意她那边。而尹颂恩也早就撇过头,不再与他面对面。

    「待会会将同学们的资料发下去,你们检查看看有没有输入错误的,直接用红笔更正,这堂课结束前收齐给班长。」说完,班导师将资料分给坐在最前排的同学,请他们发下。

    有人举手问:「老师,不用重新选过新学期干部吗?」

    「每次选还不都那几个人在轮,乾脆别麻烦了,照旧就好啦。」

    可也有人反对,「但是高三很多事要忙欸,说不定人家没空分担班上的事啊!」

    一时间,许多声音都加了进来,眼看就快演变成激烈争吵,班导师不得不拔高声音喊道:「好了!全部安静──」

    自成一局看着手上资料的尹颂恩无趣的打了个呵欠,毫不关心。倒是坐在她隔壁的那家伙蹭头蹭脑不知道在干什幺,欲说还休的样子惹得她一阵烦躁,斜睨了他一眼。

    见她注意到了自己,景珩厚着脸皮搭话:「妳有看到我的资料吗?一直没发到我这呢。」

    反射般,尹颂恩本来想回「我怎幺会知道」,却又忆起她刚刚好像顺手就把景珩的资料也拿回来了。好面子的她找不到台阶下,随口胡诌:「哦?可能在那个袋子里没拿到吧。」

    景珩也不疑有他,「对耶,那我去前面找找,谢谢。」

    「嗯。」

    看着他走向教室前方、打断正吵得猛烈的同学们,问起班导师他的资料蹤影的样子,尹颂恩心底忽然涌上异样的感觉。

    好奇怪,明明她一直对景珩释放敌意,怎幺他还一下跟她道歉,一下又跟她道谢的?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晃头,赶紧将景珩的资料塞到他抽屉内,无可避免的看到了上头的几项资讯,但又马上装作什幺事也没有的样子。

    果然不是同个世界的人,有多远就离多远好了。

    景珩一无所获的回到座位,明知尹颂恩不会搭理他,却还是无奈的笑道:「没有在里面,老师说待会她再回办公室找找。」

    想当然耳,没有得到回音,他莫名有些气馁。

    「咦?」

    他正要拿出课本,手往抽屉一探,碰到一张刚才并不存在的纸张,抽出来意外发现:这不就是他刚才在寻的资料嘛。

    百思不得其解,偏偏同桌的尹颂恩已经趴下在歇息了,没办法问。想着还是算了,如果她知道早就说了。不对,她连跟他说话都懒,说不定还有起床气……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尹颂恩的后脑勺,对她的好奇几乎要满溢出来。回过神,他的指间就要触及她那头乌黑长髮,忍不住一缩。还好,他止住了,因为尹颂恩在睡梦中动了一下,头转往了他这边。

    真睡着了?她这幺好眠?

    可这幺一细看,她睡得极其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嘴里还不知道咕哝着什幺。

    是不是……该叫醒她呢?

    尹颂恩知道她又作梦了,可是她每次都逃不出悔恨的枷锁,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看着悲剧上演,而她却无能为力。

    那个男孩的脸只有在这个时候会特别清晰。

    过去她不曾仔细关注过他,等到他们终于四目相交,却是眼睁睁看着他的笑容淡去色彩──尚不及欣赏花开之美,花已枯萎。

    他说,他喜欢她。

    可究竟是他的喜欢太过透明纯粹,以至于容易被打碎,还是她给另一个人的爱过于浓烈,才会连带他的感情都被烧毁?

    喜欢妳,错了吗?

    是,是错了。可错的是她。

    ──所以你,可以回来吗?

    不,已经回不来了。

    无论是他,还是她,都被永远定格在那个当下。

    永远。

    「颂恩……」

    与以往一样,有人唤了她的名;与过去不同的是,这个声音很陌生。

    是谁?她迷惘。

    「颂恩。」

    似乎叫得更确切了一点,但她仍茫然。

    「颂恩!」

    这次语调更为强烈,她总算寻到声音来自何方。

    蓦然回首,四周忽起的白雾氤氲,让万物瞬间没了轮廓,连声音都湮没在一片白芒里。空间裂出一条缝隙,像被谁由内而外用力扯开。

    刷──

    放射线状的白光逐渐汇聚成一个点,再鲜明成一个画面。

    ……一个少年伸着手在她眼前晃悠的画面。

    尹颂恩神色一惊,脑袋从桌面上迅速蹭了起来,下意识地看向教室最前方墙上的时钟:十点零五分。

    第二堂课刚结束,可班导师还未离开,现正抱着胸歪头瞪她,其他同学也都持看好戏的心态等着她的下场。

    下圣旨般,班导师一脸肃穆,语气甚至不容人拒绝:「新学期的班代就交给妳了,记得跟班长景珩好好配合!」

    直到她走出教室好半晌,尹颂恩都没能从瞠目结舌的状态中恢复。

    「大家说妳比较了解学校各部门的营运,所以选妳当班代。而我是转来的,有干部证明的话对我的升学会有帮助,所以……请多多指教。」

    景珩自以为是的贴心说明总算让尹颂恩炸毛!

    她的眸里没有大梦初醒的矇眬,只有冉冉上升的怒火,「刚才是你叫我起来的?」

    「对,因为看妳好像做了什幺不好的梦……」

    尹颂恩紧了紧拳头,失控怒喊:「现实才是恶梦!」

    景珩以为她是在气自己没有早在她被推派为班代前就叫醒她,方又补充道歉:「抱歉,因为大家一致推派妳,所以……」

    他垂下头,试图让自己看来卑微一点,或许能让尹颂恩的气也消下去一点。可是意外的,她也没了声响。

    景珩正要抬头,冷不防就跟她低喃的话语撞在一起。

    「现实……才是恶梦。」

    熟悉而陌生的情绪交织出一片乌云,罩在她黯然失色的目光里。很深、很沉,见不着底。

    他讷讷启唇,却什幺也问不出口。

    并非不敢问,而是不能、没资格问。

    再说,他能问什幺呢?

    ──妳的世界,是什幺颜色?

    那样的表情景珩曾在一处看过,如出一辙。

    七岁,镜子里的自己。

    倘若那天,他没有因为贪玩而躲进衣柜,或许就不会听见那个秘密。

    以华而不实的谎言为一砖一瓦所建构出的虚幻世界,是父母处心积虑盖起的堡垒。

    小王子?不,他只是换上戏服的舞台剧演员。

    在镁光灯下演绎出璀璨光彩,一旦谢幕下台,小王子的身分也不复存在。

    所以……

    ──景珩,你是爸妈最珍贵的人。

    所以,他要继续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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