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遇》第五章

    第五章

    中午,坎里果真顶着一头烈日加冕过的火红棕髮,手牵一匹踏着威武步伐的高壮骏马,循着银戎目光炯炯的热切视线凯旋归来。

    「天哪、坎里,你真是酷毙了!」虽然不清楚马的品种为何,但是能亲眼见识只有在电视上才能看得到的如此骏马,让银戎乐得直呼不可能。

    蓬然直顺的黑色鬃毛、色泽乌亮的结实身段、充满灵性的大眼以及清脆宏亮的叫声,这一切的一切,直到银戎近距离接触到牠的身体时,还是觉得无法置信。

    「来,你从这个角度跨过来,双手拉着牠这里的毛髮……」

    坎里真的是设想周到,他让银戎站在一个略有高度的平台上上马,然后教他手该握哪里,脚又该放哪里。

    而所谓的马鞍,只不过是一块疑似牛皮的厚垫披在马背上而已;所谓的缰绳,也不过是一条临时繫上、方便让人牵引的粗呢绳罢了。

    当银戎顺利上马之后,那隔着一块布料所触及的鲜活感觉,令他不由自主地涌现一股莫名的颤慄。能够骑上这样的骏马固然令人兴奋难言,但于其背后无法操之的现实,还是抵销了所有的雀跃情绪。

    不过很快的,那种担心害怕的感觉,旋即被坎里俐落一跃的上马动作,给消化得无影无蹤。

    一只马承载两个人,没问题吧?另外一种新的忧虑,又浮上银戎心头。

    「你别紧张,戎。」

    坎里从银戎背后穿过他的腋下,细细抚弄着骏马的鬃毛。「弗里夫没问题的,牠可以一次坐上两个人,只要你照着我的话去做,别吓着牠,牠就可以戴着我们去任何的地方。」

    虽然这只马的装备极为简洁又难称专业,然而随着坎里轻鬆驾驭的手感所展现出来的超然架势,果真让银戎感到不同凡响的安心与畅快。

    那是另外一种异于坐特快车或是超跑车的速度感,透过凌驾和自己一样拥有生命的躯体,一路徜徉绿茵苍翠的铺花原野、俯瞰川流深幽的溪涧河谷、收纳一望无际的澄明蓝空,伴着不断呼啸过耳的阵阵风语,享受着这没有速限和界限的奔驰快感。

    银戎用尽自己的五感去体会这一切,这只在梦中才有可能去经历的奇特幽境,或者在天堂才有可能观赏到的梦幻仙境,他努力地将它尽收眼底,因为这样的美梦美景也许会在他又摔了一跤、或者一觉醒来之后,一切便都消失不见。

    虽然他很清楚自己迟早有一天还是会离开这里,但在那之前,他还想要多方体验这里的每一处奇豔,至少,让他好好报答自己身后的这位青年,让他在这段无与伦比的精彩奇遇中,划下一个美丽的句点。

    「开心吗,戎?」

    坎里的声息从耳后传来,虽然知道他是因为姿势的关係才靠得那幺近,但银戎的后脑勺仍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酥麻。

    「嗯、弗里夫很棒……」

    其实银戎正想接着夸讚坎里也很厉害,可是在突然引发了那种奇怪的感觉之后,他反而不太好意思说出来,只有紧紧地抓住弗里夫的鬃毛,将那股莫名的诡异感给转移掉。

    「戎,放轻鬆点,」坎里忽然覆上他紧绷的手,轻轻地抓握暗示他放鬆。「你这样紧抓着弗里夫,力道不对的话,牠可是会突然抓狂的……」

    「啊、是吗……」

    银戎不仅鬆开、甚至还动作灵敏地抽出了手,他知道自己这般神经质地缩手有点唐突,也知道身后坎里一定露出了疑惑之色,可他就是不自觉地那幺做,就像误触电流似地反射性收缩一样,等到自己察觉时已经太迟了。

    「戎?」坎里见他这样反而不太放心,身体愈靠愈近,几乎整个胸膛都伏在他的背上,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有哪里在痛吗?」

    「没事、我没有哪里在痛……」

    银戎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毕竟坎里只是很单纯地在尽他照顾的责任而已,并无其他的不良意图。不正常的,是自己那些不该产生的感觉与反应,那种只有在社交迷乱、色情猖獗的文明世界里,才会发生的邪恶欲念。

    为了避免他再深切地关心下去,银戎故作没事地问他:「我们的目的地还没到吗?」

    「就快到了,你看那里!」

    坎里愉快地指着前方一处错落大大小小的黑影,仔细一看,那是一栋栋尚在搭建的木屋,和一群群来回不停走动的男人。

    愈来愈接近的时候,便陆续有人用着当地母语在跟坎里打招呼,更绝的是,这群人在跟坎里打完招呼后,竟也紧接着和银戎打招呼:

    「银戎你好!」

    「哈啰银戎!」

    「午安银戎!」……

    虽然每个人私下交谈的时候都是使用银戎所听不懂的荷阜尔族语,但在跟他打招呼时,却是用中文。

    他们的脸上皆洋溢着有如阳光般灿烂的笑脸,声音亦是充满了活力而宏亮,好像他们全跟他很熟,热情的程度,让他深刻地感受到坎里在这儿,是有多幺地受到欢迎。

    「他们都是我的工作伙伴,也就是你们所谓的同事。」

    坎里将弗里夫驱策到一间小木屋前,将牠拴在屋旁的柱栏上。正午时分、烈日当头,这里正是伙伴们午间休憩以及补给能量的歇脚处。

    银戎被扶持下马,开始又以拐杖代步,目视起这屋内的简单摆设、以及那屋外令人激奋的造屋现场。

    他看到其中一栋盖到一半的房子,和旁边一部似乎是他们自製的木材推高机,还有四周各自堆叠大小不一的木头,有工整削好的平板木头,也有未经处理的原木、大树干和小树枝。

    而令人无法想像的,是他们这里完全不用电钻、电锯之类的机器,靠的是传承的技术与累积的经验徒手操刀;利用最天然的素材和最原始的方式,去造就一栋栋坚固舒适的房子。

    坎里从他的工具袋里,拿出一把把可割可砍的长斧短锯、鉋削工具、以及一些自製的皮尺和丈量器,引以为豪地秀给银戎看:

    「当伐木工人将我们所需的木头运送到目的地时,我们就会按照屋主的指示,和伙伴们共同拟出一份设计图,在大家讨论没有问题之后便开始分路进行。通常我们会以自己专攻的部分先行製作,像我就是负责将原木切割成我们所需要的形状,包括外观的大小、木质的硬度、衔接的切面、板块的密合、重量的承载以及安全测试。等大家各自的工作都做好,我们就会开始去进行必须共同出力的堆建。一间三个人居住的房子,从规划到造建完成,大概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像你现在所看到的这间四人房,已经完成一半以上了,大约再过一个月,那个新的屋主,就可以搬进来住了。」

    当下银戎认为坎里所说的造建方法,应该是天方夜谭,直到去他们的工作区探视,这才发现,这里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连这里的人,都是那幺不可思议的绝妙。

    「除了盖房子,我偶尔还会製作一些家具或是雕些小木品,送给们他当家饰。每次完成一栋新房子、看到那些新屋主开怀的样子,我和伙伴们也都会为此开心不已,直到下一个新任务的来临为止。」

    坎里很兴奋地说。看样子,他真的很沉浸在工作的乐趣里呢!银戎还是头一遭看到,有人把这幺劳心费力的工作,做得这幺的开心快乐。

    他观赏着那些放置整齐、渐现雏形的半成品,还有坎里所谓的小木品,例如木板刻画、花雕木椅、小木杯、小木鸭玩具等等,雕工之精细,令人不禁怀疑此人根本就是一个天生的艺术家、抑或一个训练有素的木工匠?

    而那双亦将他自己的维生工具雕琢得既细腻又别緻的巧手,前不久才刚抚摸过自己的手而已,一想到这里,银戎不禁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就连脸颊,好像也因此而发烫了起来……

    「戎?」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的异状,坎里紧张地挨靠过来,一张大而温暖的手掌也跟着一块贴了上来。「你不舒服是吧!看,叫你不要跟来,你就偏要跟来,外头太热了,还是进到屋内比较凉快……」

    银戎原本想躲开,但是坎里的动1 □2◢3△d⊿an◢me◆i点?★♀作比他的反应快了一步,一下子就被按住了额头,甚至另一只手也毫不避讳地扶住他的后颈,混乱之际原本想说要推开,只是坎里那比自己发烫的额头稍凉的手温让他感觉好舒服,昏沉之余也就放弃了挣扎。

    坎里埋怨般的责备,像是催眠的呢喃,让他不仅没有任何的反抗,反而还很温驯地任由对方以他们所谓传统的方式,又搂又抱地降低他的体温。

    「这样子舒服吗,戎?」坎里开始用他略为冰凉的额头,贴上银戎的额头。

    「嗯……」坎里的温度真的好舒服……银戎愉悦地这幺感觉。

    而像要加深那种舒服感似的,坎里改为用鼻头厮磨他的脸颊,不过就在那幺一瞬间,他的余光猛然扫到不远处的地方有两个工人,正望着他们的行止私下窃笑着,他这才恍然惊醒现下的自己跟坎里、竟然站在大太阳底下作出这种羞耻不已的行为,当下没有任何的犹豫,他毅然推开了坎里。

    「啊——」完全没有预警会被推开的坎里,因为尚未从迤逦的气氛中回神,就这幺被银戎轻易地推倒在地。

    「坎里!」

    银戎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把坎里给推倒了,情急之下蹲下自己尚未复元的双腿,连带扯到原本的旧伤,他忍不住痛苦地叫了出来,「啊——」

    结果跌倒的人没事,想要拉人一把的人却扭伤了,银戎顿时觉得好丢脸。

    那两个前来察看状况的工人,穿着跟坎里同样蓝白相间却款式不一的衣服,对着坎里叽哩呱啦地讲了一堆,尽是一些银戎所听不懂的荷阜尔族语,不知是在告诫自己跟坎里方才的不雅之举,还是在责斥将坎里粗鲁推开的自己?

    大概是发现到银戎的担忧,坎里一边回应着工人,一边潇洒地站起身,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蹲得有点艰涩的银戎温柔地扶起,倚靠在他的身上。

    「你没事吧,戎?走,我带你进屋里!」

    他极富耐性地牵着银戎一步一步走向休息的小屋,身后跟上来的两名工人倒也没有什幺异样的表情,银戎很怕他们误会刚才的情形,于是小小地提问了一下:

    「坎里,刚才……他们说了什幺?我并不是故意要推开你的,只是……你知道,我们刚才的举止,应该会令他们感觉到奇怪的……」

    坎里露出了一个令人心安的微笑,好像自己的将他推倒、和那些工人的前来慰问,都没有什幺好值得担心的。「戎、我没事,你不用操心。他们也是因为关心你才跑来询问你的状况,没有哪里觉得奇怪的……倒是你,脚又不舒服了吧?」

    「没什幺、休息一下就好了……」

    银戎看着坎里,还有两位忙着为自己在木椅上铺软草蓆的工人,霎时突然觉得好羞愧。

    他们是那幺单纯地为身为外人的自己做这些多余的事,而自己竟然还以卑劣的想法去臆测他们的行为,将自己不怎幺正派的思维,套用在这群纯真善良的人身上,他真为这样阴险卑劣却也无能的自己感到不齿。

    炎烈的日头高挂天空,下午的灿烂时光才正要开始计时。坎里还有正规的工作要进行,银戎不想成为他的负担,于是便乖乖地待在木屋里。除了偶尔过来探视一下,在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让那两位工人轮流留下来陪自己。

    虽然语言不通,但他们也会讲几句简易的单字与问候语。例如:你好、谢谢、喝水、上厕所、出去、过来等等的。

    不过令人吃惊的是,他们对银戎的叫法,不是直呼他的名字,而是称他为“坎里的同伴”。

    「坎里的同伴,你好!」「坎里的同伴,喝水!」「坎里的同伴,过来!」

    不管银戎怎幺强调自己的名字读音,怎幺苦口的解释,却都因为语言的不通而无法改变他们的念法。这时他才觉得坎里真的很厉害,纵然还有很多的字句仍尚待学习,但是就中文能力而言,坎里可说一教就懂、一点就通,跟他沟通完全没有任何的障碍。

    所以有关于称呼的问题,就只能等回去再跟坎里另作讨论。现在,他就跟这两位还算健谈的工人,玩着鸡同鸭讲的猜谜游戏,直到夕阳西下,直到星夜登场。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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