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这个巨大的海蚀山洞里面休整了一天的火枪兵、掷弹兵们,听见杨振的决定,知道今夜不会出战,就又围着各棚的火塘躺倒了一片,继续养精蓄锐,准备来日作战。
“这样看来,都督先前的判断,是对的,阿济格必是带着镶白旗南下了,而那个智顺王尚可喜,此时或许就在熊岳城中!”
坐在杨振身边,围着火塘烤火的张臣,分析了李守忠带回来的消息以后,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判断。
“呵呵,如果尚可喜此时在熊岳城中的话,那么俞参将他们这次前往连云岛,想必还会有其他的收获。
“满鞑子想在连云岛重建水师,咱们也决不能坐视不理。要是他们在辽东湾内也搞出了水师,那咱们今后可就没有这么自在了!
“所以,以卑职之见,如果熊岳城里的镶蓝旗汉军对连云岛不管不顾,那咱们明日干脆先杀到连云岛去,彻底断了满鞑子重建水师的念想!”
张臣这个别开生面的想法一说出来,连杨振都一时愣住了。
“去打连云岛?彻底断绝鞑子建立水师的最后一点念想?”
这个想法,杨振还没有想到过。
但是,现在的杨振,已经越发认识到了水师的极端重要地位。
如果没有水师,他的所谓金海镇,在辽东半岛上面,可以说毫无长久立足的任何可能。
就算暂时凭借坚城侥幸立足于辽东半岛南段,将来一旦面对满鞑子南下征剿的大军,那也只剩下等死这一条路。
值得庆幸的是,眼下的自己既然有了水师,已经有了辽东湾的制海权。
如果不犯大错的话,基本上已经算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那么,为了保持这个局面,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其实就是始终保持自己在辽东湾海面上的制海权。
那也就意味着,金海镇的水师除了保障征东军的陆上作战任务的同时,还有一个非常紧迫非常重要的使命。
这个使命就是,根除满鞑子在辽东湾海域建立水师的一切可能。
只要自己一方拥有强大的水师,而满鞑子一方没有,那么新生的金海镇,就能够在未来的战争中牢牢掌握主动权了。
显然,眼下的张臣也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
此时,面对张臣突然提出来的这个想法,杨振心动不已,同时也开始认真考虑,自军到底是应该先打熊岳城,还是应该斩草除根先打连云岛了。
就在杨振隐蔽在兔儿岛二道湾内的山洞里,纠结着到底应当怎么办的时候,身在熊岳城中,奉命坐镇看守多尔衮大军后方粮草补给重地的智顺王尚可喜,也在反复权衡着,反复纠结着,良久做不出一个决定来。
连云岛以及盖州城,是多尔衮交给他修造船厂并留守的大后方,地位与熊岳城几乎同等重要。
现在金海镇的兵船直接去了连云岛,那么自己要不要赶紧往连云岛方向派出大批援军呢?
“王爷,可不能再犹豫下去了!到了明天再出兵,或许就晚了!咱们在连云岛存放的那些木料,丢了可以再砍伐,再积攒,可是咱们好不容易拣选征发来的那批船工匠人,这一回要是没了,以后咱们要造船,要建水师,可就千难万难了!”
夜幕已经降临,天色依然黑透,奉命留守熊岳城的智顺王尚可喜,已经收到了他麾下盖州守将卢克用紧急着人送来的军情塘报。
塘报上说,连云岛外海在今日未时前后,出现了大批身份不明的船只,但是观其大量悬挂的北斗七星黑令旗,可以判断敌人来自南朝水师。
收到了这个紧急的军情,尚可喜站在熊岳城北门的城楼上,徒劳无功地往北眺望,又是担心,又是焦虑,又是着急,又是纠结,始终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当如何处理。
从他收到消息到现在,一两个时辰过去了,可是他仍旧没有做出任何决定。
而他身边的心腹部将镶蓝旗汉军甲喇章京金玉奎,正在一个劲儿地向他分析利害,劝他尽快派出大批人马北上救援连云岛。
倒不是这个金玉奎目光有多么短浅,而是这个金玉奎深深地知道,他们这些跟着尚可喜投降了大清国的人马到底是凭什么在大清国立足的。
之前,智顺王尚可喜被剥夺了王爵,降为智顺公,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他失去了相当一部分人马。
不仅失去了许尔显的队伍,而且还失去了田庄台的水师。
虽然辽河口田庄台的水师,在跟着仇震海叛逃之前,就已经荒废了好几年,几乎不敷使用了,但是真正丢了那些破船烂船之后,大清国的上层比如黄台吉,才终于认识到在辽东湾有一支水师,是多么的重要。
此后一段时间,黄台吉原本把希望寄托在了续顺公沈志祥的身上,想着让续顺公沈志祥在金州湾重新打造一支水师。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这个希望,随着续顺公沈志祥反正归明事件的发生,意外地破灭了。
然而,一向眼光敏锐的黄台吉,并没有因此而彻底打消建立水师的念头,并且很快就重新发现了智顺公尚可喜的用处。
而这一点,也正是这一次尚可喜能够恢复以前的王爵,重新成为了智顺王的根本原因。
对此,尚可喜本人只当是黄台吉天威难测,天恩浩荡,可是他的麾下部将们,却不这么看。
经历了先前的降爵事件以后,他们对其中的缘由看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尤其是金玉奎,上一次,他稀里糊涂地被杨振和仇震海等人假扮的固山贝子博洛蒙骗了一番,随后受到了多铎的鞭打。
那起事件以后,金玉奎便对自己在大清国的身份地位,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
他已经认清了,麾下的实力才是王道,其他的一切都是浮云。
而对他们这些跟着尚可喜投降大清的部将们来说,就算是成了所谓的梅勒章京、甲喇章京也没什么用,在人家八旗满蒙贵人心里,仍旧把他们当尼堪阿哈看待。
唯一能够维持自己地位的,就是自己独一无二的用处。
沈志祥叛变了以后,杨振搞出了一个金海镇,这以后,他们这些人就想过了,大清兵若想打垮这个金海镇,光靠满蒙骑兵的弓马骑射是不行的。
要想打垮金海镇,一方面需要大量的重炮,另一方面就是要建立一支水师。
而金玉奎同样很清楚,他们天助兵没有多少重炮队伍。
在这一点上,他们跟人家天佑兵没法比,毕竟天佑助威大将军炮都是人家孔有德的天佑兵搞出来的。
但是天助兵各部就没有自己独特的优势了吗?
当然也不是。
在他看来,他们的独特优势,正是对水师的熟悉。
他们以前可是东江镇的人马。
虽然投降过来的时候,黄台吉怕他们上了船随时可能再叛离,不让他们搞水师了,可是他们毕竟是多少年的水师出身了,过去在东江镇吃饭的本事并没有完全丢下。
尤其是被他们裹挟着带到大清国的数千部众和上万岛民里面,有许多人都是吃水师这碗饭的。
这些人,才是他们的立身之本。
尤其是当沈志祥叛离了以后,黄台吉要想打造水师,也只能求助于他们了。
这一回,黄台吉恢复了尚可喜的智顺王爵位,就是一个例证。
而多尔衮让尚可喜留守后路择地打造战船,则是最新的例证。
却说金玉奎劝说了一番以后,尚可喜脸色几度变幻,但却一直不言不语,仍旧拿不定主意。
此时,尚可喜身边的另外一个心腹部将也站了出来,低声对他说道:“王爷,天佑兵孔王爷,耿王爷他们,现在无疑是要靠重炮吃饭了,可是咱们将来靠什么吃饭,您老人家可绝不能含糊!”
尚可喜听了这话,扭头看着说话的心腹部将,一张刀条脸拉拉老长,带着一些不解,也带着一些不满。
但是那将领不以为意,仍旧自顾自地躬身对尚可喜继续说道:“以卑职之见,咱们今后怕是要重拾旧业,再吃水师这碗饭了!连云岛上的东西,样样都可以不要,可是,这段时间咱们征调上岛的一千多船工匠人,可不能丢了!”
“是啊,王爷,玉奎兄弟,志富兄弟,说的都没错,别的可以不要,那些船工匠人,可是咱们将来在大清国这边的立身之本!咱们要想在这边永享富贵,没了他们可不行!”
跟在尚可喜身边的第三个亲信将领,紧接着他嘴里提到的“玉奎兄弟”“志富兄弟”的话头,继续劝说尚可喜尽快出兵救援连云岛。
直到这个时候,一直愁眉不展拉拉着脸的智顺王尚可喜,听了左膀右臂一杆亲信部将的说辞,方才长叹了一口气,再一次徒劳地向北眺望了一番,最后开口说道:
“本王知道,玉奎,志富,还有进功你,你们说的话,没什么大错。可是,英亲王之前火急火燎地,叫本王带你们回来坐镇熊岳城,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现在本王手里的兵马一共就这么多,一旦派兵去了连云岛,熊岳城这边要是出了闪失,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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