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杨振的身边,并没有福建人。
原本他还想着,等到了辽东半岛以后,就专程派人乘船南下,去福建两广等地求购番薯呢。
但是没有想到,他在松山城还未开始启程东渡,就碰上了洪承撰这个土生土长的福建人前来见他。
洪承撰浓浓的福建口音,立刻让他想了起来,现在的蓟辽督师洪承畴本人,就是妥妥的福建人啊!
洪承畴本人年纪轻轻的时候就中了进士,一直辗转各地在外做官,如今更是身为蓟辽督师,位高权重,他本人未必会知道什么甘薯番薯之类的东西。
但是洪承畴从福建带出来的族人仆人,或者从本乡本土招揽的幕中宾客,却必有知道甘薯或者番薯的人物。
而洪承撰或许就是这样的人物了。
这也是杨振意识到这一点以后,立刻对他十分热情十分尊重的原因了。
当然了,洪承撰官方身份地位虽不高,却是洪承畴身边的心腹人物,对此,杨振自然也不想怠慢了他。
但是临别赠金,却完全超出了这个尊重的范围。
只是这个洪承撰在杨振这里呈上洪承畴的书信以后,得到了杨振的许诺,便匆匆忙忙地要赶往锦州城去,叫杨振一时没有合适机会开口询问甘薯的事情。
好在明日这个洪承撰便会返回,然后领着杨振,还有锦义伯祖大寿,一同前往宁远城去,到时候结交他,请他帮忙,机会还多得是。
杨振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随口回答了沈永忠提出来的问题,说道:“甘薯是什么东西?呵呵,问得好啊!甘薯可是一个好东西。它不仅味甘能食,而且产量极大。
“垦种一亩高粱,能收获多少高粱米?有没有三五百斤?可是垦种一亩甘薯,少则收获两三千斤,多则收获四五千斤!”
杨振说到这里,沈永忠、许廷选二人依然有些茫然,有些摸不着头绪,可是张臣却已经明白过来了,当即又惊又喜地问道:
“天底下竟然有如此高产的神奇之物?!都督要在金海镇募民屯垦,可是要引种都督所说的这个甘薯?”
“当然。去岁我们在松山城附近试种了高粱,结果你也看到了,除了给城中骡马骆驼种出来了一批草料,各部最后收获了多少谷物?寥寥无几啊!”
面对手下干将张臣的问题,杨振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回答,并且向他这个明白人简单解释了原因,最后进一步说道:
“呵呵,我们今后在金海镇的事业能不能兴旺发达,恐怕一切就寄托在这个甘薯上面了!若是甘薯不能引种成功,那么未来可就不容乐观了!”
杨振这么一说,将张臣和沈永忠、许廷选三个登时给震住了。
他们几个人,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所谓甘薯,这个从来也没有听人说过的东西,竟然在杨振对未来的谋划之中有着如此重要的地位。
如果眼前这个年轻的大帅所说的话是当真的,那么,这也未免太冒险了吧,或者说,这也未免太儿戏了吧。
难道说,我们这些人的前程命运,就是寄托在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甘薯上面?!
过了一会儿,还是张臣最先反应过来。
他见杨振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连忙接过话头问道:“那,都督这里,可是已经胸有成竹?难道说,这个事情,却要着落在这个洪承撰的身上不成?!”
“呵呵,虽不中,亦不远矣!”
杨振还没找到洪承撰细谈过这个事情,所以眼下当然还不能把话说死。
但是,不管这个洪承撰知不知道甘薯这个东西,这次去过宁远城以后,杨振都打算尽快派人南下,往福建去,去寻找甘薯,去求购甘薯了。
杨振说完了话,看着将信将疑的张臣等人,也没有再做过多的解释,随后扬鞭策马,赶回总兵府去了。
对于甘薯的事情,他也不能说得太多,一旦说多了,必然不能自圆其说。
杨振生在辽东,基本上也是长在辽东,他的人生轨迹,基本上也是局限在辽西、东江以及宣府、蓟州这几个地方。
他的这个人生轨迹,与其部下许多将领的人生轨迹,是高度重合的。
如果连张臣这种见多识广的人物,都没见过甘薯这种东西,甚至都没有听说过什么甘薯之名,你杨振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一点,让杨振不敢多说。
与此相应的是,张臣他们几个竟然也没人敢张口问这个问题。
毕竟杨振这次进了京师以后,可是得蒙天子两次召见过的,而且据说第二次,是单独召见。
紫禁城内,皇帝身边,又有什么稀罕之物没有呢,又有什么神奇之物没有呢,或许金海伯就是在那里见过吃过呢?
崇祯十三年正月初十的一大早,杨振吃罢早饭,叫张臣留在松山城代理行使协理营务处的职责,准备移防事宜,而他自己则领着沈永忠、许廷选,还有杨占鳌率领的一哨火枪手,离了松山城。
他们如约会合了从锦州归来的洪承撰一行,以及同样领命前往宁远议事的锦义伯祖大寿一行,并作一路,南下去了。
锦义伯祖大寿与杨振已经在私底下见过面了,对杨振移防以后辽西防务的安排,已经心里有数了。
所以见了杨振,只与他寒暄见礼,相敬如宾,当着洪承撰的面儿,并不多说一句话。
至于洪承撰又见了杨振,虽只是第二次见面,但却比第一次亲热多了,就像是老友重逢一般。
比起对待锦义伯祖大寿来说,明显多了一份热络劲儿。
由此可见,洪承撰一行在锦州城内,或许并没有能得到他在杨振这里所得到的那种尊重和礼遇。
当然了,祖大寿久镇辽东,堂堂征辽将军锦义伯,也的确没有必要对洪承撰这样一个督师府的私幕行人过分礼遇。
对他来说,他能够对洪承撰以礼相待,并且能够在领命的次日启程南下,已经很给新任的这个蓟辽督师面子了。
当日中午,一行人在连山城内歇脚休息。
午饭后,锦义伯祖大寿与其弟祖大名商议军务去了,只留了杨振与洪承撰在连山城门楼上观景,终于让杨振找到了机会与洪承撰私下交谈。
“洪先生是福建哪里人?”
杨振一逮着机会,与洪承撰寒暄了几句,就直奔主题来了。
“湖建泉州南安。”
洪承撰原在故乡屡试不第,见同宗兄长洪承畴发达了,便前往投奔洪承畴,到如今,也已有好几年的光景了。
这些年当中,他也见多了那种想通过他这个路子,攀上洪承畴这颗官场大树的文官武将。
对于那些人的心思,他很清楚,一看就能看透。
可是眼前这个金海伯杨振却叫他有点看不透,有点搞不清楚杨振走他这个门子到底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因此,他也不多说,也不主动,杨振问他什么,他便答什么。
却说杨振听了以后,略想了想,便又问道:“南安?那,南安距离长乐,远吗?”
杨振的这个问话,完全出乎了洪承撰的意外,让他一时有些愣住了。
通常情况下,其他人找他套近乎,无外乎是说,诶呀先生是福建人,某也是福建人,或者,唉呀先生是福建南安人,某的某某亲友也是福建南安人之类的套话。
但是杨振这个套近乎的思路,似乎过于跳跃了,一时让他有点接不住。
“这个么,说近倒是不近,毕竟不在一处,南安在闽南,长乐么,却在闽东。但是,要说远么,倒也不算远,毕竟都在闽地,山水相邻。”
洪承撰这番话,是他自以为最滴水不漏的一番话了,相当于啥也没说,既不断言说远,也不断言说近,就等着杨振继续表露意图。
但是,他说完了这话之后,等了一会儿,却见杨振皱眉沉思,没有跟着再问。
这让他有点纳闷了。
又想到眼前这一位,可是现在皇帝眼里的红人,可是热气腾腾新鲜出炉的金海伯左都督征东将军,他便问道:
“都督在闽东长乐地方,可是有什么远亲?或者有什么故旧不成?”
“那倒不是。杨某出身辽东,亲友故旧皆在北地。杨振之所以问起长乐,乃是因为——长乐的一对父子。”
说到这里,杨振看着洪承撰郑重说道:“洪先生可曾听说过,长乐有一对教人在闽中广种甘薯的陈氏父子?”
“哦,敢问都督说的甘薯,可是闽中的金薯?”
洪承撰听了杨振所问的问题,仍然没有直接回答,但是他却向杨振提到了一个金薯的名字。
“金薯?”
杨振听了一愣,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声,心想:难道是自己记错了,或者说这个时空有了什么不同?
“哦,对了,金薯是福州的称呼,在我们闽南,也叫它番薯。因是从南洋番邦传来,所以百姓称之为番薯。”
“对,对,对,是番薯,是番薯!”
杨振一听洪承撰提到番薯二字,立刻就知道,方才洪承撰所说的金薯,只不过是地瓜的另一个别名而已,所以立刻就惊喜地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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