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头之王物语》第二章 就这样,王羽在万国生活了两年

    莫名其妙地丢掉了自己的头后,王羽就再没回去过三重关口。

    他花了两年的时间适应在万国的新生活。

    没人寻找过他。

    在万国,三重关口是理智守卫在非理智前的最后一道防线。

    一旦跨过去,你在外部世界就等同于不存在了。

    而在万国,个人的生死多数时候也只会沦为谈资罢了。

    但王羽不可能离开这儿,因为他弄丢了自己的头。

    他一定要把它找回来,两年间他早就这么发过誓了。

    现在,王羽在万国新宿的一家知名酒吧里打工。

    他是一名吧台酒侍。

    这份工作是海根向他推荐,又经宵风之手为他办妥的。

    五年前,初到三重关口工作的王羽,接待的首位游客不是“一个人”。

    海根和宵风是争先恐后地一起闯入他的办公室的。

    这让当时尚且青涩的王羽为难了半天。

    可是,说海根和宵风是“两个人”,也不太妥当。

    因为海根是名天使,而宵风是头恶魔。

    现在回想起来,那两个人在王羽面前坐下的瞬间,他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地被海根吸引了过去。

    因为海根明明是个男人,却美艳绝伦。

    王羽据此第一时间就判断海根是个同性恋。

    而在听对方讲起天使差不多都是这副模样后,他开始判断所有天使都是同性恋。

    “错。”海根说,“我们的确经常被人这样误解,但我们实际上是没有性别的。”

    “除非真有人动了什么念头。”宵风嬉皮笑脸地从旁补充道。

    海根沉默着,没有再说什么。

    之后,海根开始宣称自己在伊甸园待过。

    那时世界刚被创造出来七天,最早的两个人类还在园子里面过着挺没羞没臊的生活。

    王羽确认那时的海根同样圣洁而高贵。可在来到人世几千年后,他多少变化了一些。

    王羽不会说海根堕落了。

    不,他还不是名堕天使。

    但至少,他也是有所倦怠了。

    倦怠,这个词用在海根身上的意思大致就是——堕落,只不过堕落的进程暂时还相当缓慢。

    至于宵风,王羽对他的印象同样深刻。

    和总是西装革履的天使不同,恶魔经常穿一身机车风的复古装束。

    他的脑袋是个倒三角形,眼球是黄褐色的,瞳孔是一条细缝,下巴能张开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为了向王羽证实自己的恶魔身份,宵风还曾特意吐出舌头给他看。

    那舌头又红又长,前端分叉,可以灵活地扭曲成各种形状。

    宵风在本质上是条蛇。

    宵风据称也在伊甸园待过,而且基本上是和那两个人类先后被赶出来的。

    具体的原因他不肯多谈,但王羽早先了解过一些个中缘由。

    王羽问宵风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地狱。

    “地狱多的是。”宵风说,“你此刻就身处其中之一的边缘,我的朋友。”

    总之,自那以来,王羽就同天使和恶魔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络。

    而在头被拿走了后,王羽首先想到要找的人也就是恶魔。

    因为宵风没天使那么一本正经,而且通常很闲。

    王羽当时虽然没了头,但天使和恶魔都宣称自己可以通过一些涉及“灵魂层面”的手段辨认出他来。

    “地狱里的无头罪人很多,有一个还是真正的无头骑士。”而宵风说,“不过没人在乎他们是怎么丢了脑袋的。放在从前,我可以替你下去问问,但现在——你知道,我和地狱之间发生了点儿状况。”

    无奈之下,王羽转头去找了天使。

    天使在当时已转业成了电商,“天堂福音”牌的各种电器在万国都异常畅销。

    “天堂里是有一些无头的灵魂,”天使回忆说,“很早就出现了。我记得第一个无头灵魂抵达天堂之门时,米迦勒大为光火。他认为有人冒犯了主的权威,于是展开了调查。”

    “但那人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失去头颅的,”海根继续说道,“事实上,直到被问起,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灵魂缺失了一部分。所以调查没什么结果。后来类似的灵魂越来越多,而且相关记忆大多模糊不清,也就没人在意了。”

    而不论天使还是恶魔,都没听说过什么“深渊手术大师”或者“头颅收藏家”的名号。

    身上长满触足的巨怪他们倒是听闻过一些,但实际上也没亲眼见过。

    他们更没听说过身上覆盖有金属的。

    “无论如何,你看起来的确是个了不起的成就。”天使当时仔细审视着王羽,“你失去了头颅,却天堂地狱都不去。我不知道那家伙是谁,但他显然掌握着非凡的力量。”

    在听说王羽要寻回自己的头后,天使和恶魔都建议他留在万国。

    因为万国网罗万物,万国变幻多端,这里早晚会有那“头颅小偷”的线索。

    而天使和恶魔都愿意为他时刻留意相关情报。

    王羽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几米远开外,一个青色短发的中年人正面红耳赤地用力拍打着吧台。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工装套装。

    吧台是黑色花岗岩质地,很结实。

    但几次拍打之后,那只手掌附近就出现了不少肉眼难辨的细小裂纹。

    王羽连忙赶过去,然后照着客人的要求从直接从仓库搬来两箱百威啤酒,放在吧台上。

    中年人当时已点上了一根雪茄。

    他瞥了一眼吧台上的啤酒,然后对王羽说:“你这样的奶油小生应该趁早滚出这儿。至少去找个体面的工作。这里,不适合你。”

    王羽微笑着,没有回答。

    一方面,他知道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是“万福兄弟会”的精英成员,并不好惹。

    另一方面,被叫做“奶油小生”其实还挺让他受用的。

    以前可从没人这么叫他。

    或许是见王羽不理自己,中年人又吓唬他道:“当心点,最近万国出现了个‘猎头者’。像你这样的漂亮小子,正好就是他的目标。”

    王羽还是笑着。

    而且不如说,笑得更加灿烂了。

    中年人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他叼着雪茄,含混地骂了句什么。然后单臂抱起两箱啤酒,转身走了。

    而王羽也转了个身。他通过酒柜的柜镜,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长相。

    此刻的他并非没有头。

    相反,他有一张堪称剑眉星目、风流倜傥的脸庞。他梳着新潮的发型,右耳朵上还穿着数根晶亮的耳钉。再加上本身个子就很高,完全就是一个型男。

    近些天来,酒吧的客人里明显混入了更多的来自周边各所大学的女学生。

    当然,这颗头不是王羽的。

    它的原主人是万国富豪纪家的少爷。叫什么,王羽懒得提。

    正如那位“深渊手术大师”,或者“头颅收藏家”所说,他夺走王羽的头的技术的确是最新的。

    那不只让王羽在失去头颅后仍然生存了下来,也给予了他足够的能力,在万国这样一个地方“生存”下去。

    王羽就是那名“猎头者”。

    现在的他可以随意将别人的头颅据为己有,也获得其生前的知识以及记忆。

    因此,除了在酒吧打工外,王羽还有许多其他工作。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是在宵风创办的“撒旦之角”组织担任杀手。

    两年前,宵风和地狱之间就某件事产生了一些分歧。

    按他的说法,地狱几千年如一日的向地上派出恶魔,但那些死脑筋却坚持每次只诱惑一个高尚的灵魂堕落。他们为此费劲心力,然后再等那些人死后自行前往地狱。

    而用现代的角度来评价,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太缺乏“效率”了。

    于是,宵风创办了“撒旦之角”。

    他的想法是:人难免一死,要么上天堂,要么下地狱。与其诱惑和等待,不如趁他们未做成足以上天堂的善事之前就杀了他们。这样如果运气好的话,地狱就能提前接纳他们的灵魂了。

    而在万国向来是不缺乏杀人生意的。

    在这里,“生存”既是唯一的准则,也是唯一的法律。

    你的生存如果妨碍到了别人的生存,那撒旦之角的工作也就来了。

    因此,王羽迄今为止拥有的几颗头,都是从撒旦之角的工作中顺手牵羊来的。

    他自己其实挺适应无头生活的,但既然有白来的头,那顺便戴戴也无妨。

    “别听他的。我就知道你很强,小哥。”

    从吧台又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王羽转过身,在吧台对侧又瞧见了一个形单影只的中年人。

    那人打扮的像是个来自18世纪的私家侦探。身穿土黄色的英伦风衣,头戴同样颜色的宽檐帽子。脸上的线条瘦削,目光锐利。眸子是绿色的,活脱是一匹狼。

    王羽看见对方的酒杯空了,笑着问:“还要酒么”

    “有劳。”男人用食指点点花岗岩吧台的表面。

    王羽于是找来一瓶杜松子酒,走到男人面前又给他倒了半杯。

    “我没找错地方,”王羽走到男人近前时,他着力嗅了嗅鼻子,“你身上有他们的味儿。”

    “气味儿”

    “对,大衮密教。”男人点点头,“小哥,你是他们的信徒,还是核心成员我猜是后者。你很强,但还不如我。”

    “您是”王羽问。

    “你可以叫我楚先生,”男人回答,“我是大衮猎头协会的猎人。”

    “嗯——”王羽琢磨了一下,“猎头者”

    楚先生噗嗤一摆手。“不是那个猎头者。但我只比他强,不比他弱。”

    “那我们可得单独谈谈,”王羽微笑着注视着对方,“楚先生。”

    几个小时后,楚先生走出自家的浴室。

    氤氲的水汽在他身旁缭绕,他很享受自家宽敞的浴缸。

    他裹着柔软舒适的白浴巾,穿过走廊,来到客厅。

    楚先生点亮灯光,打开电视,然后舒服地躺倒在加长的单人沙发上。

    再随手从茶几上抓来一本杂志,翻看起来。

    “‘我们痛恨鱼类’”他念出了杂志的名字,“协会的会刊”

    楚先生简单翻看了几页,确认了自己的看法。

    于是他放下杂志,用手捋了捋自己潮湿的头发。

    然后顺势,将那整颗头一把提了下来。

    “楚先生,”他哂笑道,“在很多方面,你都不该如此自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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