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繁的乐声和整齐的唱诵声中,我还是能隐约听见墙外遥远的乌鸦叫。
礼官不快不慢地吟诵着:“奠既备,献将终。神行令,瑞飞空。迎乾德,祈岁功。乘烟燎,俨从风……”皇上像石鹿沟村的村民一样,带着皇后和儿子们在祭坛上一圈一圈地走着,像播种一样扬撒着五色米和五色豆,豆子和米粒掉在地上,像是雨点的声音。六皇子宜璞根本弄不明白什么事情,给他米和豆子他不撒,倒是撅着屁股跟在后面,一路把别人扔的红豆粒全捡起来往自己兜里塞。
皇上到底是使了个颜色,让内监把六皇子抱下去,让妃嫔们看着。六皇子捡红豆还没捡够,一见要抱他走,他就大哭起来。
“别哭,璞儿,这儿不能哭啊!”徐才人站得远,二公主赶紧上前去抱过六皇子来,笼在自己袖子之间,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出声。
这个插曲让坛上坛下的人的心都揪了起来,这个时节,是一点儿差错都不能出的。
乐曲和诗歌终于差不多快唱完了。祭坛上下的人全都俯跪在地,连我们也都解下腰刀,跪在地上。
“黍稷已享,笾豆宜收。送神有乐,神其赐休。”礼官念完这几句,自己对着四方拜了拜,就毕恭毕敬地走下来跪着。
这时候,乐曲全停了。皇上起来,自己对着响晴的长空吟诵着:“整驾升车望寥廓,垂阴荐祉荡昏氛。飨时灵贶僾如在。乐罢余声遥可闻……”
我赶紧抓起刀,捅捅左右,说:“快,咱们撤!”礼部江侍郎提前嘱咐过我,皇上亲自念的这就是最后一首,一共八句。现在念到第四句,我们就该赶紧悄悄出去,为去下一处地方做准备了。
但是神还没走,不敢起身。我们都是抓着刀,耗子一样嗖嗖从各个门爬出去的,出了那道泥巴墙才敢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撒腿往马车那边跑。
我们在外墙外面的街道上排列好了,皇上和皇后相互搀扶着,依次从社稷坛里出来。今天就是皇上一家受罪娱神的日子,马车里也没敢放冰盘,只备了一点冷茶和最简单的点心。文武百官就更顾不上了,几个人才能分一壶凉茶水。一些年轻等不及的就咕咚咕咚地从桶里舀凉井水喝。栾院判在那里急得直骂,说他们要作出病来。
大家多少收拾了一下,就匆匆往龙庙赶去。龙庙那边由道士牵头主祭,要皇上亲自来做的事情没有社稷坛这么多。我只盼着那边时间不要拖延太长,好在天黑之前全体赶回北郊行宫。
马车里面闷热,最怕热的愉妃刚坐进去接着就爬了出来,嚷嚷着外面还多少有点风。文武百官还在远处整官服,抢水喝,后妃们都磨磨蹭蹭不愿意坐进去。
我心里焦急,赶紧去求皇后,说:“皇后娘娘,微臣知道各位娘娘今日都辛苦了。可是,各位娘娘还是赶紧上车。车上跑起来还有点风,也可以先把这件沉重的外衫去了,到了龙庙再凉快啊!”
皇后娘娘的宫女小心翼翼地拿手绢帮皇后擦着发冠下面渗出的汗水,帮她扇着风。皇后看看远处,又看看前面皇上的车驾,说:“当然知道道理,你稍等片刻,本宫马上就下令。让本宫再喝口水。”
正在这时候,前面乱了。是三皇子刚踩上车辕就一头栽了下来。
“快,去看看!”皇后身上衣冠沉重不便走动,我赶紧点点头跑过去。
那边围着一群内监,七手八脚的,有一个在那儿扯着嗓子问太医在哪儿。我跑过去,说:“太医今天都在百官队伍里站着,三殿下都是叫哪一位”
“没事,没事。”躺在这人堆里的三皇子自己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攀住车辕,笑着说:“本宫没事,刚才本宫是自己踩了袍子滑下来的。”
“三殿下,别人没事,您可小心着点儿啊!”一个内监回身掐了另一个内监一把,“都在这儿围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太医!”
“是啊,都围着本宫干什么”三皇子支起身子苦笑着,指着斜前方,说:“鸢英领,你别在这一堆人里呆着,你看看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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