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热了,许多人胃口不振。不过,我们这个差事离不了体力,所以没有一个姑娘敢少吃饭。为了逼自己多吃,醋、辣子、香油、咸菜这些下饭的东西都费得更多了。
我也拌着酸滋滋的腌豆角丁,心不在焉地扒着一碗饭,正愁着昨日答应太子妃的事情。我吹牛说要带四皇子去别处玩,可是怎么让这个小祖宗听我的呢该想点什么花样隔了这么多天,四皇子怕是已经对打石子没了兴趣吧。
“统领!统领!不好了!”一个尖利的女声在院子外面响起。
我刚要放下碗站起来,又想起来自己正在停职思过,便转眼去看二三。
二三正皱着眉头,无精打采地搅和着碗里的黄瓜丝和麻酱。见我看她,就苦着脸儿小声说:“替我下!我累了,不想管。”
“好吧。”我拿起她的头盔和腰牌,戴上出去,问急急火火跑过来的那个宫女怎么回事。
“蛇,好多!”她不顾仪容地弯着腰撅着屁股,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半天才把话说完整:“统领,我们娘娘宫里冒出来好多蛇!”
“哪儿”
“赤,赤荣宫。”
“赤荣宫!附近的侍卫过去了么”
“去了……但是太多了……还,还请……”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我去连二三的披风也拿了披上,带着人赶去了赤荣宫。
一见我这身衣服过去,就有人喊“副领”或“二三”。我上前问怎么回事,有个姑娘拎了半条红花赤链蛇扔到我面前。“愉妃娘娘屋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就出来这么些蛇!”
“娘娘呢公主呢有人咬伤么”
“伤了一个宫女,刚让人送往太医院去了。娘娘和公主在桌子上呢!”
“桌子上!”
她轻描淡写地说:“刚才院子里也有,娘娘不敢出去,就吓得上了饭桌子了。”
“哎呦!你们怎么不找个腿快的回去报信!”我赶紧跑到饭厅,看见菜肴摔了一地。愉妃正搂着宜玲公主,坐在饭桌子上打哆嗦,一身美人蕉花朵般洁净的淡黄衣裙上染了不少菜汤酱汁。我找了个能放下膝盖的地方行过礼,说:“愉妃娘娘,三公主,蛇不喜欢毒太阳,外面的蛇已经抓得差不多了,还请娘娘和公主移步到院子里暂避!”
“不……不……”愉妃狠狠摇着头,愈发揽着三公主往桌子中间瑟缩,最后崩溃地哭出了声音:“皇上啊!皇上来救臣妾呀!”
我叹口气,出来从那些相互挤挤挨挨,已经吓成一团的赤荣宫里找出一个内监,告诉他蛇还没捉干净,不便让皇上过来,叫他去传顶轿子来,愉妃娘娘说要去哪儿,就抬她娘俩去哪儿。我正要转回宫中去安抚愉妃,有个人凑上来,在我耳边嘀咕了一句:“二三,一会儿我偷揣回去几条,今天夜里咱们炖着吃!”
这句话说得我后背一阵凉,说:“这东西你揣着干嘛!”
她还急了。“跟你说,蒜瓣子白肉,香着呢!”
“先别顾着想美事。”我转头问她,“打死多少了是些什么蛇有没有毒”
她摇着手里软趴趴一条小死蛇,往旁边一指,说:“都扔在那边筐里。什么蛇都有,还有辰都根本没有的南地毒蛇呢!肯定是有心人放的!”
我也早就怀疑是有人作怪,只是心里不太痛快,不愿意说早了。有人在宫里放蛇,那得从外面拿进来——又是哪个门的守卫出了疏漏了!
“真的,好吃着呢!”她总算丢了手里玩着的那条死蛇,去像模像样地领着新添的人手找蛇了。
轿子来了,我让他们径直抬进了赤荣宫殿门。泪流满面的愉妃见了这顶轿子像是见了救星,立刻见了笑脸。我让宫人去小心把她从桌子上搀下来,愉妃却突然又往回一缩,矜持起来,说:“这样见皇上可不行,容本宫先换换衣裳!”
“快,赶紧伺候娘娘,去给娘娘找衣服!”我撵着一个宫女先进内室,把里面的侍卫赶出来。自己半跪着扶着凳子,让一众内监宫女一起把身子沉重的愉妃从桌上扶下来。“给本宫找那身秋香色的!你也去,拿出那套翠玉的首饰来给本宫换上!”
可是内室回答她的是一阵稀里哗啦和一声尖叫,找衣服的那个宫女面无人色地跑出来,像看不见我们一样,不管不顾地就一路冲出殿外去了。
“啊——”
脑后突然爆发的一阵又刺耳又长的尖叫吓得我灵魂出窍,之间刚才还雍容地让人搀着的愉妃娘娘两下甩开左右下人,捧着肚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一头窜进了轿子。还没待我看清,她就一把扯下轿帘,在里面跺着脚,连声嚷着“快走!快走!”我赶紧回过神来,好不容易才从她手里抢出轿帘一边,扯出条缝儿,把已经吓木在桌子上的三公主塞进去。“走吧,走吧,可以走了!”我又派了两三个侍卫和赤荣宫内监去跟着,省得轿夫心慌脚滑把愉妃磕碰了。
“娘娘好嗓子,吓我一跳。”同在室内的一个女侍卫揉了揉耳朵。
“娘娘送走了,咱们好放开了干活。”我进入内室,来到愉妃衣柜前,看见一条横纹花蛇正在往衣服缝里钻。大概就是它把宫女吓成那样,又惊着了愉妃娘娘。我用佩剑把这条花蛇挑出来抖在地上,反手一剑剁掉脑袋,随后跟几个留下没让走的宫女说:“跟你们打声招呼,这下免不了冒犯娘娘了,在下要把所有衣服被褥全都抖上一抖。”
“统领尽管……”领头的宫女还没说完话就捂着嘴哭了起来,因为刚才看见蛇被从柜子里甩出来,一时想逃出屋子去,腿却迈不动。
“让人进来把它弄走吧!”我叹了口气,小心地用左手拿着刀鞘一件一件往外挑着五颜六色的丝绸衣裙。一个稍微安定些的宫女小心翼翼地挪过来一些,蹲在地上,把我抖过没事的衣服捡着重新叠起来。
片刻之后,外面的男侍卫也进来了,还带着几个内监。大家合伙把赤荣宫的家具都挪了地方,连房梁上也让人去看过了,总算没再看见新的蛇,又把宫里前前后后都洒满了雄黄酒和石灰。鵟英卫的副领最后过来的,伸头去装死蛇的筐子那里一看,立即背过脸去,皱着眉说:“好生腥臭!”
“二三,我记得你最怕凉丝丝的东西来着!挖泥时候连泥鳅都不敢抓,今儿怎么冲上前来了”一根细小的黑蛇在我眼前晃着。
“有娘娘和公主在,我怕又有什么办法”我害怕露了馅儿,故意学着二三的腔调往后躲了躲。
“哎,咱们当侍卫的真倒霉!净让往出事的地方去!”旁边有人嘀咕了一声,我赶紧剜了她一眼。
她不满地嘟囔道:“哼,别说你才当了个代副领,这才几天,连统领那架子都学会了!瞪谁呢!我偏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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