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村子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我父亲又是一早去了徐大户家等吩咐,我母亲又端着针线笸箩晒着太阳绣花。乡亲们打柴的打柴,下地的下地。徐大户倒是躺了一整天,说在贵人们面前点头哈腰一天累得腰疼。有人笑他明明是算花了多少钱挣了多少钱累得头疼。
日子又一成不变地过了下去。只是太后赏我们这些小孩的银子都被爹娘们小心揣着留作家用,没有拿去打锁片和镯子。
然而,还是有些什么跟往日不一样了。春花、杏儿、秧秧这些女孩在髽髻里插着树枝草棒当簪子,坐在鹿庙废墟的大石头上学起了各位娘娘的作派,满嘴的“拜见”“谢恩”。我二弟跟豆子、小虎这些男孩脱了破外褂挑在木棍上当旌旗,成群结队地在晒粮场上耀武扬威。王大娘对自己家的那头老母猪更加器重了。而我已经不太喜欢跑出去和这些年纪小的孩子玩,得空就偷偷对着镜子、井口、水缸出神,琢磨着那个像说书先生讲的那样“眉分八彩、目若朗星”的漂亮人物看见的我是什么模样。看一阵又回过神来:一定是哭得很丑,牙里还有枣皮。
太后和皇后为何说我长得俊呢
三弟尿了的小裤子洗完了,我还低头对着那个盆子,盯着脏水里自己昏暗的影子看了半天也还是看不出自己究竟是丑是俊。母亲是村里最好看的女人,不过我长得还是更像父亲。听见外面有父亲说话声,我赶紧把脏水泼了,跑出门去吊在父亲脖子上撒娇——说我长得俊就是说我父亲长得俊嘛!
“今天徐大户又腰疼了,那儿没什么吩咐。贤儿、逍儿加件衣服,咱们去小水潭玩!”父亲把我一路抱进屋里才放下,弯腰去灶边找他藏的宝贝。慕逍一听“去小水潭”就屁颠儿屁颠儿去拎水桶了。
“天都冷了,还去下水!”母亲嗔怪着放下针线,把站在暖炕上拍着墙上树影的慕斌抱下了地。慕斌已经两岁了,只是一直说不好话,一下地就晃着小手朝父亲蹒跚跑来,嘴里嘟囔着:“滴,滴,滴,滴……”
“等结了冰更好玩呢!”父亲放下他的宝贝罐子,把三弟抱起来亲了亲。“宝贝儿子,在家别哭!别闹你娘!长大了也带你去玩儿!”
“歪!”慕斌大概是听见了那个“玩儿”,在努力模仿。
父亲大笑着把慕斌狠狠亲了几口才递给母亲抱着,领着我们上了山。
母亲是个精细人,能尝出山上泉水煮茶煮饭比村里井水味道好。所以父亲带我们来玩的时候,总是带个桶放在泉眼那里接水。清理干净上游的泉眼,放下水桶,他就下来,在盆子里放了饵料,蒙上破网,放在下面的大水潭里。那饵料焙得喷香,慕逍总想尝尝,所以父亲平时老得把这罐子到处藏着,自己下水时就交给我看守。
我蹲在岸边用肚皮盖着那个宝贝罐子,顺便伸手蘸了蘸潭水。指尖一阵冰凉,我问挽着裤腿站在水中的父亲冷不冷。他笑着说:“不冷,你爹结实!”安置好了抓鱼的盆子,父亲上岸来擦干脚穿上鞋子,坐在石头上冲我们张开两臂,“过来,爹抱着!”二弟从树后蹦出来,一溜烟跑过去坐在父亲膝盖上,捧上自己刚才捡的石头。我却犹豫了一阵才去坐在父亲身边。父亲一直很宠爱我们,经常让我和慕逍都坐在他腿上,他左抱一个右抱一个。这次我却没好意思再往父亲腿上坐,毕竟都这么大的人了。
“咱们往远处打,要吓得那边的鱼往咱们放盆的地方跑!”父亲从慕逍手里拈起一粒石子,指着水潭对面,说:“打什么你们挑!”
“打那块竖着的石头!”慕逍兴奋地嚷嚷着,“中了!中了!爹,我也试试!”
他打到第三次才打中,打出的声音也没有父亲的那么响亮。父亲点了点他的脑壳,说:“还得好好练,要不还不如你姐!”
慕逍不服气地继续一块一块乱扔着石头,我歪在父亲身边,问:“爹,什么是内力啊”
父亲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说:“怎么问这个听瞎话听多了!哪有这些玩意,都是说书先生编出来哄你们的!”
“哄人的么”
“当然是哄人的!要是故事里都是普普通通能见着的东西,谁还愿意花钱听”父亲揪了揪我的辫子,把我揽在怀里。一贴到父亲温暖的胸膛,我的两颊就发起烫来。
我又忍不住想起身穿一袭水绿锦袍,坐在这块石头上的那个美得像画的人了。
那个颀长少年的怀抱比父亲的单薄许多,但是他的锦袍上有淡淡的香气。皇宫里来人那些天,母亲一直不开心,弄得我也不敢问她宫里的事,不敢打听皇子的衣服为什么是香的。
“慕贤变了!”正指导着弟弟怎么打石子的父亲突然说。
我吓得一哆嗦。
“慕贤不像过去那么顽皮了,这些天学女工学写字也上心多了!怎么回事呢”父亲低头看着我。
我把脸藏在父亲怀里不敢抬头,只求父亲千万不要再往下追问。我不能告诉他那天发生的事情,说出来会要了一家人性命的!
但是父亲没等我回答就自己笑着说:“看,还知道害臊了!慕贤长成大姑娘了,快该给慕贤找婆家了!”
“爹,说什么呢!”我羞恼地抬起头来。二弟却哧溜一下跳下地,一边用手点着脸一边跳脚嚷着:“该找婆家了!”我气得蹦起来去追着打他,闹腾了半天才回到水潭边看父亲起盆。我们把捞到的鱼都从盆里抓到陶罐里,等父亲重新下了盆回来就一齐把凉手塞进他衣领里取暖。他一边缩脖子躲着,一边说:“哎,别在这儿闹!把鱼都吓跑了!”
又待了一阵,我们拎着泉水、端着抓到的鱼下了山。我跟二弟边走边背着母亲昨天教的诗给父亲听,水桶随着父亲的脚步在山路上留下点点滴滴。
留在路面沙土上的泉水突然变成了一泼,大步走在前面的父亲停下了脚步,紧张地赶着我们姐弟退回了林子里。远处秋收过后的空旷田地里,有一队衣服鲜艳的人马正在往村里走去,看起来像是官府的衙役。
父亲拘着我们一直在那林子里悄悄等到那队人走远了才下山回家,母亲嘟囔着怨我们在山里呆太久,饭菜都放凉了,徐大户家还让人来找了两趟。父亲苦笑了一下没有言语,乖乖从母亲手里接过温好的饭,胡乱扒起来。
下午我和慕逍一直蹲在院子里发愁捞回来的这些鱼里哪条更好看点,值得单独捞出来养几天,逃过晚上直接下锅熬汤的命运,根本没注意父亲和母亲在屋里聊些什么。徐大户家又差人来叫了,父亲不得不过去。他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一抬头差点吓得坐在地上,我从没见过父亲脸色那么难看。
我拉着慕逍跑进屋去,母亲还是坐在那里绣花,慕斌站在炕上,手里甩着大鲤鱼茶壶套,叽叽喳喳地乱叫乱跳。我看见母亲的眼圈有些红,问她怎么回事,她却摇摇头,放下绣活盖好针线笸箩,笑着说:“慕逍,你别出去乱跑了,在这看好慕斌。慕贤,娘来教你做鱼!”
这天不知道为什么,娘张罗了好多菜,还拿出钱让我去打点酒。我从邻村拎着酒坛跑回来,看见父亲同徐大户还有几个人坐在我家的小饭桌上,喜笑颜开地聊着什么。一放下酒,我就被赶到里间炕上去和慕逍一起在小炕桌上吃饭了。慕逍把筷子夹在鼻子底下当做胡子,挺起肚子学着徐大户的样子说:“石鹿保佑!有银子赚了。”
因为皇后娘娘的造访,州府和县府把我们这个村彻彻底底地想了起来。州府今天派人来说,州官老爷去跟上面请旨说把鹿庙重新修起来,上面点了头还给了银子,秋收一完就赶紧动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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