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心怪物”四个字像是一把锤子,重重敲在寂凉生的天灵盖上。
寂凉生垂下眼皮,樱唇紧抿,不肯在人前露出一丝脆弱的痕迹。
倒不是因为方楚淮的怒骂而心生动摇,而是他的“冷心怪物”像是一把钥匙,勾起了她过去的回忆。
恒远集团会议室,一片严肃氛围,无人敢随意吱声言语,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她当时在收购股东股权之后,跃为恒远第一大股东,正式上位担任恒远执行总经理,可就在会议途中。
“嘎吱!”
会议大门被人用力推开,来人眉梢眼角都染着显而易见的焦急,步伐酿跄地冲进来。
他对自己说了什么呢
那几帧画面像是被火烙印在她的脑海里一般,历历在目,清晰地令人心如刀绞。
“老爷夫人出事了,小姐。”满头大汗的管家悲痛地说。
电光火石之间,她像是被一根粗壮的铁棍狠狠闷头敲击,窒息感袭来,连手脚也不听使唤。
电话被送到她的手上,她机械地接起,对面医生的声音含着怜悯。
“寂大小姐,我们已经尽力了,您节哀顺变!”
什么尽力节什么哀
她全身的气力像是顷刻间被抽走,一丝不剩,只剩下绷得紧直的脊椎支撑她的身体和行动。
画面一转,回到了早上出门时候。
她早上因为赶时间,很少有耐心吃早餐,母亲忍不住追了上来,将要走的她逮了回来,勒令她不吃完早餐不准走。
“这么大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不吃早餐怎么行”
她一直拿母亲的念叨没办法,只要母亲一念起紧箍咒,自己就得就范,她打了哈哈,跟着母亲往回走,趁着母亲不注意吐了吐舌头。
等坐回餐厅后,摆在自己面前的是杯营养牛奶、水果和母亲亲手做的早餐。
母亲一边盯着自己吃早餐,一边让囫囵吞枣的她慢点,随口道“这孩子,吃个早餐跟打仗似得,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办你说是不是,凉生爹!”
她差点“噗”得一声将牛奶喷出来。
寂父抬了抬老花眼镜,一边看报纸,一边瞄了瞄,嘴上宠溺道“怎么到时候女婿还敢嫌弃咱们女儿哼!”
活像世上没有任何男人能配的上自己的宝贝女人!
寂母温婉美丽的脸上绽放出温柔的笑容,与有荣焉。
笑脸忽地破碎开来,像是光洁的镜子坠在坚硬的地面上。
寂凉生脑中像是炸开一般,画面混乱起来,声音嘈杂。
管家的话一句比一句清晰,刺得她的心都在滴血
“老爷夫人今天出门前,还说要去为小姐您求一块保平安的玉佩,谁知道路上突然就……中途车子直接翻了……小姐,小姐!”
意识渐渐回笼,寂凉生的心向被人踩碎了,痛苦到难以言喻的程度,张开嘴,像是一条搁浅的鱼。
大脑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窒息感。
耳边传来股东和高层们的声音,或关切、或同情、或漠然
“寂总节哀,我看会议先暂时中止吧,什么事能比寂总的身体重要。”
“说的太对了,小寂,现在寂家就剩你一个人了,你要是倒下了,老寂总和寂夫人的后事谁来处理啊。”
“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是看着你长大的,总不能害你,你要是一蹶不振,老寂在天上也不会安心的。”
这些或带刺或真心或虚心假意的话乱糟糟的,落在她的耳中,一片嗡嗡嗡。
寂凉生紧紧抓住会议桌的着脚,撩起了眼皮,环视着忌惮着自己的各位股东。
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只要现在她倒下了,就很难再压住这些老狐狸了,那一瞬间她将所有的情绪、情感统统抽出身体,把自己变成了一尊木偶,毫不犹豫将管家送到了外面。
秘书察言观色,狗腿地上前关门。
寂凉生快步回到总经理位子,眼也没抬,干净利落道“继续开会。”
下面有人议论起来,寂凉生冷冷道“谁有意见吗”
一语落下,满堂无人敢再置喙。
这一战凯旋而归,寂凉生暂时压制住了各怀鬼胎的恒远股东,年纪轻轻任职整个恒远的执行总经理。
可冷心冷情的名声也远播出去。
就算是恒远公司,也有人在背后戳她的脊梁骨,道上一句“冷心怪物”,腹诽她丝毫不讲情面,简直毫无人性。
谁也不会去想,她是怎么从一个突然失去双亲的天之骄子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无人去想,她是如何如履薄冰的
不过,寂凉生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将这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回忆继续藏匿起来,她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靠这些来博得别人的同情。
想要什么,就靠自己去拿,想做什么,她也会绞尽脑汁做到。
她应该刀枪不入、内心强大,她也必须这样。
回忆戛然而止。
“砰!”
方楚淮掷下一句“冷心怪物”后,气急败坏地摔门而出。
猝不及防的响声将寂凉生的心神拉了回来,她不再去想方楚淮的事,重新聚精会神处理工作。
总监办公室的电话触手可及,寂凉生顺手拨通号码,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
接通之后,电话那头厉恒澈慵懒悦耳的声音传来,“这里是恒远集团,我是寂总的贴身秘书。”
寂凉生樱唇抿成刻薄的一条线,冷淡道“别贫嘴了。下午我要去叶氏继续之前的洽谈会,你出发之前记得检查所有文件,确保没有任何遗漏。”
这种事平时她自己会查缺补漏一遍,但现在她人在方氏,无暇抽身。
厉恒澈换了一副正经口吻“好的,寂总。”
寂凉生继续叮嘱道“那就这样,还有公司里有什么情况立刻跟我汇报。”
等挂断电话,才继续投入工作中。
与此同时,与策划总监办公室仅一层天花板之隔的总经理办公室里,方楚淮风度尽失,目眦欲裂,挥手将办公桌上的物品扫到地上。
马克杯中咖啡倾洒一地,连连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相册、文件杂乱不堪,简直是一地狼藉。
所幸方氏办公室隔音效果一流,无人看见他这失态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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