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狄行,不行》贰肆话

    贰肆话

    一颗颗滚动的头颅上镶着无法瞑目的双眼,淌了一地的鲜血蜿蜒成小河。芙姚站在被血染红的雪地,感觉自己全身发冷,像浸在冰冷的河水里。

    眼前倒卧的除了是熟悉的家人,还有戎族部落的居民、仲鞅、乌氏大王……

    她瞠大眼盯着倒在她跟前的男人,一头如月光般的银髮,背上插满箭羽,泊泊的鲜血不断冒出,淌向她的脚边。

    「怀姮……」

    朝那还有微微起伏的身躯伸出手,此时头顶闪过一道锐光,芙姚抬起头,便对上斤姮那张阴狠的脸孔。只见他举起大刀,像怀姮的颈项挥去--

    「不要!」

    「芙儿!」

    芙姚猛然睁开眼,双颊布满泪水,惊魂未定的看着眼前的人。

    周遭不是寒冷的雪地,而是温暖的毡帐,身边也没有任何尸体,更没有小可汗的利刀。仲鞅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乌氏大王就站在他身后,目光也紧锁在她身上。

    「这里是……」昏过去前的记忆慢慢回笼,不等他们开口,芙姚一把揪住仲鞅的衣袖:「小可汗正带三千兵马前往戎族,你们快逃!」

    但手里的衣袖马上就被人抽走,乌氏大王一把将仲鞅拉到身后,面色凝重地盯着她:「这是怎幺回事,前头你们才走,不过一日便又说你们的人要对付我乌氏,莫不是把本王当傻子耍?」

    明知两族才刚达成共识,小可汗在这时候打来委实忒刚好,芙姚听言也沉下脸色,低声替怀姮辩解:「这事太师在离开戎族部落前并不知情,是稍早听狄人快马来报,所以他绝对没有欺骗大王的意思!」

    芙姚目光澄净的直视乌氏大王,声调铿锵有力不像是在说谎的模样。

    可乌氏大王却丝毫不信她此番说词,「可笑!你们白狄内部乔不拢,竟还要我乌氏负责收尾……又何况事到如今,竟还是派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本王是一点都看不出太师的诚意呀。」

    认为乌氏大王说得并无不妥,狄族确实谈结盟在先,现在小可汗却带兵打来,实在理亏。

    不过就算如此,大敌当前,芙姚仍是壮起胆子迎上乌氏大王锐利的眼神,坚声道:「芙姚无法代表狄族太师对大王表明诚意,但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小可汗带着兵马踏平这块安生乐土!」

    脑海浮现她在这短短几日,看见戎族部落居民安乐的模样,芙姚掀开覆在身上的毯被,在乌氏大王与仲鞅的注视下,噗通一声跪地--

    「三千兵马随时会到,恳求大王赶紧带着部落人民避难!」

    「芙儿!」

    仲鞅伸手欲搀,大手却在半空中停下。他目光複杂地看向身旁的乌氏大王,事关两族冲突,不该也不容许他融入私情。

    而乌氏大王低眉似乎思索着什幺,看了仲鞅一眼后,才缓缓开口说道:「本王信不过白狄太师,当然也信不过妳。」

    在芙姚还没会意乌氏大王话中的意思时,已经一把被她拉起。

    「可本王信得过阿鞅,更不可能拿部落作为赌注……所以妳说的话本王会谨慎应对,念在妳应是冒死通报,本王也能放过妳。」

    乌氏大王的语调出奇的冷静,但一字一句都包含不容置啄的气势:「可一旦让本王知晓妳是说谎,就算妳有白狄太师与阿鞅护着,本王定要妳付出代价!」

    被乌氏大王握着的手攥起拳,芙姚抬头迎上大王慑人的目光。

    「我芙姚以性命起誓,若今日的话有半句虚假,定天打雷劈!」

    说完她也不顾仲鞅的反应,就怕时间在这幺流逝下去,小可汗就要带兵来到,赶忙续道:「请大王赶紧带着部落人民避难!」

    感觉抓着她手臂的手掌悄然鬆开,芙姚看着乌氏大王旋身走到帐幕前,抬手掀起望向外头阴暗的天色。

    「事情没有妳想的这样简单,要真是随时会来,这时让部落里的老弱妇孺避难,很有可能才出发就直面上大军,反倒是把人生生推进死路。」

    闻言芙姚忍不住抿紧双唇,确实在这大片草原上,小可汗不知会从何处进攻。若是怀姮在这就好了……他是狄族的太师,或许会知道小可汗的动线。

    脑海浮现那张俊逸的脸庞,芙姚觉得心尖泛起阵阵涩意,连带的垂在身侧的双手也缓缓收紧成拳。

    「我乌氏从不怯战!」

    前方传来乌氏大王坚定的话语,芙姚抬起头先是看看大王,再看像始终伫在大王身后的仲鞅,那双眼底有着她读不清的坚毅。

    「大王既要迎战,那幺我也不再动摇您的决心。」她挺直腰桿,朝乌氏大王和仲鞅行了个礼,「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再留在此地。多谢大王与仲哥哥的照拂,担此大恩……芙姚此生没齿难忘!」

    还没跨出步伐,仲鞅便铁青着张脸将她带回床禢边,语气严厉地喝道:「简直胡来!妳才刚醒哪里禁得住折腾?妳这时跑出去要出事可该如何是好?」

    望着仲鞅满是担忧的神情,芙姚嚥下喉间那阵酸楚。仲哥哥,你总别对我这幺好……

    当务之急,芙姚一时间也没地方可去,乌氏大王冷冷地睇她一眼,开口说道:「妳也算替我乌氏通报之人,且安心待在此处就是,有本王在绝对没人敢为难妳。」

    原本还想婉拒的话,在仲鞅的逼视下芙姚只好吞回肚里。

    「芙姚谢过大王。」

    见她乖顺的低下头,仲鞅才满意地收回锐利的目光。虽然担忧表妹,但他可没忘身旁的乌氏大王,且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面对狄族小可汗。

    在乌氏大王的吩咐下,芙姚被安排到大王的毡帐里,戎族人也当她是「夫人」的亲信,不诸多为难。

    名义上是让她休息,但大难当前芙姚实在无法躺下来好生歇息,满脑子都是怀姮和狄族队伍的,不知道他们是否平安……

    //

    而芙姚挂在心尖上担忧的那行人,正行进在山谷中。

    「太师,照这样的速度,咱们明日天黑前就能到达部落了。」

    杜琵恭敬地对怀姮回报,现在不知部落里情况,他们只好小心为上,这一路他们杀了小可汗派在队伍里的亲信,虽然人数少了些,却都是对怀姮忠心的人。

    话说完过了半晌都没有回应,杜琵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马上的太师脸色深沉,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彷彿蕴藏风暴。

    这样的状况自从芙姚脱离队伍后一直没有好转,看怀姮身边的冷冽气息几乎可以冻伤人,杜琵吞了吞口水,实在没勇气问太师要不要乾脆派人把那妮子带回来。

    在队伍即将出山谷时,怀姮却忽然勒住手里的缰绳。他仰头看向乌云密布的苍穹,脑海浮现尽是芙姚那张在寒风中倔傲的脸蛋--

    「你我恩怨两清,就此别过。」

    告诉自己与她不再相见,却在转身时想念。

    一路策马他的双腿已经几乎麻木,却不及心尖上泛起的阵阵疼意。

    或许在知道她是女子……不,是更早以前,在那次冬狩的夜里,她璨如星辰的双眸就吸引他的注意。

    儘管马上就别开视线,却丝毫藏不住她眼底的光采。起初只是需要一个麻力的人手而把她留下,如今却留她一人在凛冽风中独立……

    「只是想……不能就这幺丢下你。」

    那时她是这幺对他说的,那他怎幺又丢下她了呢?

    见怀姮仰望着天空久久没动作,整个人像是在寒冬中凝冻般,忍不住出声问道:「太师,再不走的话,天黑前……」

    「你觉得她……会恨我吗?」

    怀姮打断他的询问,这话中的「她」是谁杜琵自然清楚,不过他自小就认识怀姮,看他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到现在沉稳内敛的太师,几时看过他对谁如此上心了?

    就算是大可汗派来的女子,太师连眉眼都没抬就送给底下的人,他都要怀疑太师该不会是「不能」时,芙姚出现了!

    这个臭小子虽然讲话不太礼貌,但杜琵和她几日相处下来也察觉她心地不坏,甚至还救过太师一命……

    看着太师如止水般的双眸,状似平静无澜,实则波澜汹涌。杜琵轻叹口气,正想开口劝怀姮就掉头去找回芙姚时,眼前的人已经早他一步将马掉头!

    「恨就恨吧!」

    怀姮像是下定决心般,脸上的阴霾一扫而逝,俊逸的脸上挂着久违的光采,彷彿回到往日的少年。

    他在杜琵和队伍众人的注视下,举起手中的长弓,朗声道:「我怀姮以白狄太师之名,受大可汗託付与戎族联盟,小可汗却私自挥兵扰我盟族,定当严惩!」

    「定当严惩!」

    「定当严惩!」

    ……

    他们都是怀姮手下的人,对小可汗多年来的挑衅、剥削早已心怀怨怼,如今在太师的带领下,他们自然忠心不二。

    怀姮也是深知这点,他这些年来为求安稳屡屡让步,确实苦了这群狄族兄弟。

    「朝戎族出发!严惩小可汗!」

    挥弓策马,怀姮带着这支队伍如离弓之箭般迅速往戎族部落而去。

    //

    正在大王毡帐里的芙姚握着碗的手忽然一阵失力,盛着的热羊奶全洒在脚边柔软的地毯上。

    她低头看着脚边的狼藉,双唇紧抿不敢出声。方才她听见……走过大王毡帐边地戎族壮汉说,有队兵马正往这里而来。

    拿出怀姮还给她的匕首,她紧攥在手中,此时此刻要她在这坐以待毙,她实在做不到!

    拉起肩上的披风盖过头,趁着外头一阵混乱时,她钻出大王的毡帐,却撞上一堵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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