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狄行,不行》记十六

    记十六

    仲鞅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做足心理準备,却没想到真正比赛当天,围拢在比赛场地的人群还是较他原先想像多上许多。

    谈话声、欢呼声,甚至是带着轻蔑意味的嘘声同时出现在一地,汇集成让仲鞅禁不住掐住眉头的庞大噪音。

    「啧,平时还装作漫不经心,总爱往外跑的模样,结果到头来这群人还是这样爱看热闹。」嘴上一副不屑模样,可乌深眼底还是跳跃着满足。

    那是身为王者,看见人民充满活力,喷薄张扬着生意的喜悦。

    为了等会出场给仲鞅撑腰,乌深此时正牢牢扣着仲鞅的手,就等直接将人拉出场外,好让所有乌氏人民见到他们的大王终于有伴,再无须担忧的情况。

    闻言侧过头看了眼乌深明显喜悦的面容,仲鞅的眉目才舒缓开来。

    有怎样的王便有怎样的子民,还嫌别人,自己可不是也那般口是心非?

    这般一想,仲鞅看向那些乌氏人,竟也觉得可爱万分。

    任由乌深分明憋扭,却又装作大方地拉着自己向外走,仲鞅悄然牢牢回握,好安抚乌深实则紧张到手心盗汗的情绪。

    感受到仲鞅的回握,乌深眼帘轻轻颤抖,喉头有些不自禁的酸涩滚动,嘴上却是瓮声瓮气道:「老子都这样帮你撑起面子,等会可别丢人了。」

    「是、是、是,阿深的面子天大地大,掉下来都怕砸死人,我哪里敢让妳失了面子。」乌深意图鼓励,说来却显挑剔的话语,让仲鞅有些失笑。

    「这还差不多。」乌深开始嫌弃起自己往常习惯束起的马尾,这不耳朵发烫连遮都没得遮?

    两人气氛尴尬地走进事先让人搭好的场地,方滞下脚步举目望去,便见立于场中央的两个箭靶,与射箭人的距离相较起平素里部落之人练习的,距离要加上一倍不止,让乌深忽地有些担忧。

    仲鞅曾说过,他的最大弱点便是力道,加上即便这阵子乌深曾意图让他多吃些补补身子,可无奈戎狄部落的食物着实让仲鞅不甚习惯,吃也不过几口,让他是怎幺养也养不胖。

    瞧了眼仲鞅的细胳膊,乌深眉头就忍不住皱起,担忧的心情,让她完全忽略了仲鞅的比赛对象还是一名女子,情势的不讨好自然对两者都是。

    达雅本来看见两人靠近,还喜悦地要凑上前与乌深打招呼,但一看到乌深眼珠子定在仲鞅身上,完全拔不开的模样,又忿忿地缩了回去。

    「都迟到了,还在那裏卿卿我我……」

    还不等乌深和仲央同她打招呼,达雅就先抢一步怒道:「你们这样小瞧我,等会一定让你们好看!」

    乌深看不惯达雅嚣张的模样,正要还嘴,仲鞅就先轻笑道:「我很期待。」

    那风轻云淡的反应,倒让达雅看了更是气愤。

    正是隆冬时候,草原上刮起的风冻寒刺骨,又偏生今儿个也不知怎幺回事,扫过脸庞的寒风强度不同往日,让人是连弓箭都难拿稳。

    更别说这样长的距离,要不让箭给吹歪,牢牢钉上靶子该要如何困难。

    乌深迟疑的目光晃向仲鞅,却见他一脸自信,一丝半毫都没有受到影响的模样。

    「你这样……」

    「阿深儘管放心,这样情势反而对我有利。」

    摆手止住乌深未出口的劝说,仲鞅将散落在肩,给吹落在眼前的髮拨开,冷静说道:「妳可别忘了,虽说我力道不足,可我唯一的优势是什幺。」

    蓦然想起仲鞅的那些小技巧,乌深便双眼一亮,看着仲鞅往前一步,动作俐落将弓箭架上。

    相比于仲鞅的冷静,达雅似乎给方才两人同进同出的姿态惹恼,紧蹙着眉头绷起脸,显然还没全然进入状况。

    实话说,真要比起準度,仲鞅确实抵不上长期操练的达雅,可恰恰遇上为了增加决斗难度,乌氏人将箭靶向后移,硬生将局势多堆上了几分不可预料性。

    为了以示公正,乌深就算还想多待在仲鞅身边,也只好退上几步,行至两人中间扬声说道:「此次比赛就让大伙作证,就比十箭,端看这十箭何人较準,便能得到胜利。」

    草原之风向来起伏不定,在乌深语落之际,从四面八方凌乱抚来的风,愣是将举着弓箭的两人衣衫刮得一塌糊涂。

    达雅紧抿嘴瓣,在注意到直至此时此刻,仍是将所有目光落在仲鞅身上的乌深时,一股绝对不能输的叛逆心理轰然而起。

    她对乌深确实有几分好感,但也仅此而已,更多的是理智上的选择。

    她本以为乌深也应该如她一般,认为她是个好联姻对象。

    但她是万万没想着,乌深居然宁愿选择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对她一点助力都没有的人也不选她。更甚至是眼下这当头,还直接无视她,这要她怎幺忍?

    手指轻挪,达雅激愤下使劲射出的第一箭,似乎也感受到她无处发洩的怒火,稳稳地落在靶上,扎在离靶心不远的位置。

    挑衅般斜过目光看向仲鞅,达雅见到他面无表情的紧把着弓箭,连第一箭都迟迟不敢射出,就扯开微笑,满脸的轻鄙。

    「到底一个外来人,哪里比的上我草原子女?」

    达雅才说完这句,仲鞅就瞇起眼,用浑身的感觉去体差风向如何转变。

    就是现在!

    当风向终于统一,从仲鞅身后捲过,将他的衣袍高高捧起的剎那,仲鞅终于射出他的第一箭。

    且如仲鞅所言,他力量不大,可这般风势却有助于他。

    顺风而行的弓箭声势猛烈,划破空气直逼上箭靶,当箭头镶入靶心边缘之际,乌深似乎隐约听着达雅不可置信的倒抽了一口气。

    射箭之人最忌心慌,仲鞅这一个出乎预料的下马威,几乎打乱了达雅所有想像,连呼吸都因为愤怒而凌乱。

    开头愈是轻视对手,眼下的慌乱及不甘便反扑愈大。

    乌深侧眼旁观达雅逐渐情绪化的神色变化,以及仲鞅始终如一的淡然表情,眸色是缓缓加深。

    在两人水準相差无多的情况下,最先丧失理智的,便会先替自个种下败因。

    看来,这场决斗确实是她多忧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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