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地,再活一次》第七章、变数(8)

    第七章、变数(8)

    「我爸在港大当教授,还是系主任,有时会到中大跟这边的学者见面,顺便跟我吃饭。至于我妈呢,是家庭主妇,每星期均会抽时间来中大,给我送补给品。」真正与她一个月没见面的「家人」,是滕思悠。

    一个多月前,她一时意乱情迷,不知为何跟他躺到同一张床上。事后,她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她今生的目标是「改变」,其中一项就是改过她与滕思悠之间的苟且关係,好不容易导入正轨,竟然走回旧路。清醒过后,她没再跟他说过几句话,翌日逃回中大,私下致电妈妈,声称课业太忙、接下来一段长时间也不回家住。

    陆少瑶是一个何其精明的女人,感知到两个孩子的关係有点微妙,却也不道破,静观其变。水冬阳偶有埋怨,言语间不时怪责清清上了大学就常常不回家,她就撒娇说要努力读书、自己留在大学也不是为了玩。头一星期,滕思悠天天以短讯问她何时回家,她不回覆 ; 第二个星期,他给她打了很多次电话,她一次也不敢接,此后他似乎生气了,对她不闻不问。

    清清暗自鬆一口气,过了半个多月的安稳日子。在几个失眠的夜里,她想了又想,还是不明白滕思悠为何再次跟她上床。是她做了什幺令他误会的事吗? 她勾引了他? 可是她这辈子再也没做过任何性感打扮,令他身边又有了美豔的裴星如,怎可能看上她? 结果,她想通了 : 男人所求的,无非是方便、就手,恰好在他冲动的时候,身边只有她这个女人,他才将就用着。不必深究,反正这又不是第一次,她如今才来装作三贞九烈的女子,太可笑了。

    然而,她又为了自己的廉价而感觉悲哀。无论她怎样改过,在滕思悠眼里,她始终是一个不值钱的贱货,想上就上,不需要珍惜。她的要求不多,单是想做一个好人家的女孩子,被一个平凡的男人珍视,有爸妈疼,有一个能容纳她的家。可是,在滕思悠眼里,她终究是一文不值的。

    大谷见她忽然消沉起来,以为她是为报告的事而惆怅,心中有点不忍,语气放柔了 :「你看不完就算,不必赶在今天完成。反正忙完下星期的三个报告就轻鬆多了,我顶多陪你多熬一个周末。」

    她猛然回神,见他站起身,坐到床边,拿起一本参考书,边看边整理重点,她心中一暖 : 只要她肯努力地做,很多人愿意给她机会,甚至善待她。唯独滕思悠不会为她心软。

    她真的不该强求。

    清清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她在被单跟一堆参考书底下把手机捞起来,没看来电显示就接听,是妈妈的声音 :「清清,你没忘了今天约了我吧? 在大学火车站。」

    「啊! 我完全忘了,现在过来,你到了吗?」清清跃到地板,打开衣柜,看着门侧的全身镜 :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髮,穿着浅紫色的背心,跟白色短牛仔裤,她打算衣服都不换就出去。

    大谷扯着她的衣襬 :「你去哪?」

    「找我妈,她拿东西给我,大概会跟我吃午饭。」

    「我也饿,只吃了一个麵包就来你房间,现在都两点了。」他说罢便动身 :「我帮你这幺多,你从来没请我吃过什幺好东西。」

    「什幺没请过!」清清叉起腰,气呼呼地反驳 :「你一说饿,就使唤我给你做饭! 你说,昨晚你吃的豉椒炒蚬跟咕噜肉,是谁给你做的?」

    「我不管,我想吃拉麵、饺子跟天妇罗。你有机会跟你妈去吃大餐,凭什幺要我留在宿舍帮你做报告。」大谷耸耸肩,拿了银包跟手机,穿回黑色人字拖,死乞白赖也要跟她出门。清清对于他的厚面皮,也是束手无策,幸好今天来找她的是妈妈,而不是脾气又臭又硬的爸爸。

    自从升上大学,清清的运气每况愈下,病了一星期、摊上吹毛求疵的谷永怀,这天还在搭校巴时被一个冒失鬼踩到右脚,质量差、价钱低廉的人字拖报废了,带子断掉。下车时,清清拎着一只破鞋,踮着脚尖踏在石屎地,尽量减少皮肤跟地下接触的面积,狼狈的姿态看得谷永怀捧腹大笑。

    睡眠不足的清清大动肝火,推了推他的肩 :「笑什幺笑! 看到我这幺惨,你还笑! 同情心呢? 被狗吃了吗?」

    「不,真的很好笑,你刚才发现人字拖的带子断掉后,脸都绿了……」大谷咧着一口白牙,揩去眼角的泪花,见她真的动怒了,才收敛一下 :「好、好,我不笑。可是你这样也走不了,总不能叫你赤脚行出市区。」想了想,他背朝着她、蹲下来,转脸说 :「唯有这样,上来吧。」

    清清跟滕思悠做尽亲密之事,接吻、上床、拥抱,还有过孩子,却从来没跟他做过几多像情侣的事,例如是他背着她。她迟疑着,大谷睨她一眼 :「不要? 算了,你自己走去火车站好了。」

    「不不! 谁说不要!」清清弯腰,双手从后交抱着大谷的宽肩,挂在他颈下,他抬起她的腿,不费力地缓缓走向火车站。由于他的身材比滕思悠厚实,结实的肌肉触感软硬适中,渗杂清爽的男生体味及一阵淡淡的汗味,也不难闻。清清打了个大呵欠,枕着大谷的肩,感觉摇摇晃晃的、像在搭船,有了几分睡意。

    「哼,要我付出体力来背你,一会儿你要请我多吃一客日式炸豆腐跟一碟天妇罗大虾。」

    「你想得美!」清清往他的肩膊劈了一记手刀,兇巴巴地说 :「我又不重,不太费你力气,顶多给你的拉麵多加半颗蛋,不要就算。」

    「吝啬鬼! 」大谷朝她吐舌头、装鬼脸,说她重得跟一头猪没两样,清清报复地扯得他的脸变形。两个不大不小的青年男女一路笑闹着,大谷行到火车站的a出口,等陆少瑶出现。过了五分钟,左顾右盼的清清听到妈妈叫她的名字,转过头一看,就见到穿着一身米色连身裙、化着淡妆的陆少瑶站在出闸处,但她身旁有一个清清最不想碰见的人。

    滕思悠。

    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开胸格子衬衣,内衬白色t恤,套着一条深蓝色摺脚牛仔裤。那一张好看的脸冷若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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