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嗓门大,一开口就惊动八方。
王府侍卫训练有素,纵然竖着耳朵也不会表露出来,霍决却肆无忌惮得多,故意放慢马速,拉拢距离,正大光明地偷听。
席停云看了眼前面高耸的发髻,淡然道:“首领过奖,席某不过一宦官。”
赦僙噎住,分不清席停云是自谦过了头,还是在暗暗地讽刺自己,只好嘿嘿干笑两声,喝着酒骑着马到前头去了。
当夜,宿野外。
出来赶得急,只带了两个帐篷。席停云一个,霍决一个。
赦僙是半路里自己冒出来的,看帐篷就俩,识趣地跑去和那飞龙挤一棵树。
那飞龙吃完饭,看其他人都睡了,心思就活络开了,冲赦僙嘘了一声。
赦僙斜睨了他一眼。
那飞龙示意他坐过来。
赦僙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周围,屁股挪了挪,靠近了点。
那飞龙压低嗓音道:“你怎么来了?”
赦僙想起那飞龙以前对自己横眉竖眼目中无人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跟着压低声音道:“你看不出我是来救你的?”
那飞龙居然不意外,很冷静地问道:“你打算怎么救?”
赦僙乐了,“撒一把迷药,背起你就跑呗。”
那飞龙道:“那跑不远。”
“再抢一匹马。”
“万一有人没被迷药药倒呢?”
“算你倒霉。”
那飞龙道:“是我们倒霉。”
赦僙看他说得这么认真,憋不住笑道:“是啊是啊,是我们倒霉。”
“差一点赦家就一跃成为六部之首了。”
“哦。”赦僙戏谑之意顿减,似乎对他的谈话没了兴致。
那飞龙心头却暗喜。赦僙没有直接拒绝和离开就说明他还是动心的。“赦僙老弟啊,”称呼立马不一样了,“老哥我是熬不过这一关了。”
赦僙冷哼道:“谁让你行刺王爷。”
“你以为我愿意吗?”那飞龙苦笑道,“说实话,南疆六部,也就平主和况照的日子好过一点。庞小大和颜初一两个人为什么这么好?甥舅情深?得了,不过是被利益捆绑在一条船上。不信你看着,看我死了以后他们的嘴脸。”
赦僙道:“你靠近况照和庞小大,和颜初一什么关系?”
那飞龙道:“是啊,我是靠着庞小大,可是颜初一也靠着庞小大。难道不能我帮你一把,让你多分一点,你再给我其他好处?”
赦僙倒是真没这么想过。
“赦僙老弟啊,其实我很羡慕。坐着南疆王府的船,少操多少心。”
“你也可以。”
“可以么?”他冷笑,“我身边是况照,他掐着我的命脉,我要是不听他的,日子立马就揭不开锅。我一个首领做什么跑去和王爷作对?吃饱了撑着嫌命大?呵!是有人掐着我的脖子按着我的脑袋让我不得不去!”
赦僙吃惊道:“你说况照?”
“不是他这个孙子还有谁!”那飞龙注意到自己声音太大,引起旁人的注意,忙轻声道,“别人都以为我和朝廷有关系,其实真正和朝廷有关系的是况照。他是六部之首,南疆王府倒了,他就是老大!”
赦僙道:“我看席总管不像……”
“席停云是什么人?皇帝跟前的人,他管什么南疆的事!”
“那你说谁?”
那飞龙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目光。
赦僙道:“望南府?”
“别以为望南府这几年没动静就以为他们吃了素,当年皇帝在南疆旁边设这么个地方可不是用来当摆设的!它就是大庄皇帝悬在南疆王府头上的一把剑。说穿了,大庄皇帝宁可南疆重新从大庄版图中分出去,也决不允许它平平安安地抓在南疆王府手里。”
赦僙沉吟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飞龙道:“老弟,我实话与你说吧,老哥我真不想……”他骤然收口。
赦僙转头,就看到霍决提枪走过来。
白衣霍决比红衣霍决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嚣张气焰,倒与他此时的年纪更为相称了,但那飞龙宁愿见那个红衣霍决,至少红衣霍决看上去不像是索命的白无常。自从知道王妃被他的手下闷死在木箱中后,他就怕极霍决,生怕他一个忍不住就抢在自己愿望达成之前把自己给结果了。
幸好霍决只是过来找赦僙,依旧对他视而不见。
“去帐篷睡。”他道。
赦僙纳闷道:“不是只有两个帐篷?”
“是两个。”
赦僙:“……”若他目测无误,这只是两个小帐篷。难不成霍决想与抵足而眠?
霍决道:“我和席停云一个。”
“……”赦僙小声道,“王爷,你不觉得我们认识得更久?”
霍决面不改色道:“你太大了。”
“……我朋友都说我是强壮。”
“可是帐篷不会分辨。”
“呃,”赦僙看霍决转身往回走,又回头看了那飞龙一眼。那飞龙拼命对他使眼色,显然很不情愿两人的谈话就此中断。
赦僙面露迟疑之色。
那飞龙眼睛一亮。
赦僙突然变脸,笑眯眯道:“真好,有帐篷睡,不用睡在树下挨蚊子咬了!”炫耀完,他高兴地朝帐篷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惊弓之鸟(二)
尽管席停云早早入了帐篷,耳朵却始终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所以霍决一靠近他就有所察觉。意识到两人将单独会面,席停云并没有想到想到太多,而是下意识地盘算着自己该以何种态度面对。
但脚步声到帐帘前突然停下了,然后传来悉悉索索声,像是有人在铺什么东西,过了会儿,又安静了。
外面安静了,席停云的心却烦躁起来。
等待的时间最是折磨人。
席停云静静地躺在帐篷里,尽量不去想外面的情景。
……
霍决躺在地上。
侍卫们惊疑又隐晦地望着帐篷。
……
一手掀开帐帘,席停云半蹲着看霍决。
霍决躺在一张毯子上,头枕着胳膊,茫然地望着星空,直到席停云出现在身边才侧头。
“王爷,你进来睡。”他道。
霍决没有动,“你呢?”
“我睡这里。”席停云指的是他身下的那张毯子。
霍决静静地看着他。
席停云道:“王爷千金之躯,请为南疆保重。”
霍决慢吞吞道:“帐篷不算太小。”
席停云道:“容纳王爷一人刚好。”
“我心情不好。”
“是。”
“别惹我生气。”他话中带着淡淡的疲倦。
席停云道:“不敢。”
“别惹我生气。”比适才的口气更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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