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歌行》《卷五?久歌》〈章四六?几度错身〉#2

    《卷五?久歌》〈章四六?几度错身〉#2

    天际微明,光线稀薄地泛入幽暗的谷底,虽是轻浅薄弱,却足以唤醒一夜未曾眠深的人。

    在日与夜还在远天浮动交错时,挽红与向云烟便陆续转醒,一身大大小小的伤、粗砺冰冷的石地石墙让人不能安寝,更遑论此际的处境也让人没有安寝的心思。

    向云烟醒时,望向一旁,只见挽红似是早醒了、却惶然无措呆坐着。知道她平时起了床,便要在府中东忙西忙,而今命运脱离了常轨,一时间突然不知道自己又身处在怎样的位置、该怎样做了。两人相望一眼,目中都是一片茫然的空洞。

    见向云烟挪动着在墙角靠了一晚的僵疼身子,似是想起身,挽红赶紧去搀。两人相扶起身,向云烟不发一语地往屋外蹒跚走去,挽红当下便明了了她之意图,知道她的挂心,并没多问,只是紧紧跟在她身旁。

    才要跨过门槛,身后传来一阵伤哑的呼唤声:

    「姑娘要去哪?」

    向云烟闻声回头,见床榻上的男人歇了一夜似是恢复了些许气力般、缓缓地撑坐起身,双眼仍紧紧阖着、就连对着向云烟说话、也不全然正对着二人。

    「公子伤重,便是醒了,也好生休息吧。」向云烟淡嗓应道。

    「姑娘莫不是救了在下、却要把人留弃在此吧?」男人轻轻扬了嗓。他镇夜未曾深睡、更听了墙角处那辗转了一晚的窸窣声响,听得向云烟二人醒了,却要往屋外走,教不知身处何处的自己警戒起来。

    「公子放心,我等不是要弃公子而去,只是我们路上与人离散,放心不下,得趁天色亮时前去寻探。」向云烟徐声解释着。

    「那,若姑娘寻至草野之处,可否顺道帮在下摘些草株回来?」听见向云烟的解释,男人声嗓平静了些,转声託道。

    「公子需要怎样的草?」

    「菥蓂。」

    「沿途若有,我会替公子留意的,公子休养吧。」语落,向云烟与挽红双双出了屋。

    走离了身后简陋的石屋几步,挽红回头望了眼,只见屋内男人的身影已被掩在日光未照进的一片幽暗之中,方又回过头,疑惑又忧心地对着向云烟开口:

    「小姐,那位公子虽也一身是伤,可全是刀伤,与我们摔下山崖不同,会不会是什幺危险的人呀?」

    「这我也不清楚……可他伤势不轻、现下双眼又盲,就算真是什幺危险的人……现下也应无有威胁的……」向云烟淡淡敛眸思索着,半晌神色一转,给自己绽了个希望的笑容,「或许,我们等等就会寻到久歌了,有他在,会没事的。」

    向云烟当真如此认定,毕竟三人一同坠崖,没有道理自己与挽红落在此处,黎久歌却独独与二人迢遥。

    两人边走边寻望,向云烟也不时瞥着脚边时而杂长、时而疏短的草野,草野间间杂着一两处裸露的土黄,偶有一二阵清风,自谷底悠然荡过,拂出一片错落不一的柔和波泽,对于伤痕累累且狼狈的行人来说、却宛如一阵汹涌的狂涛,随时都可以颠覆那杂沓的孱弱步伐。

    倏地,在野草错落间,向云烟似是瞥见了什幺,往目光牢牢落定处微跛地走去、努力不触痛脚踝扭伤地勉力蹲下,探出手在草丛中拨找着、挽红凑了过来,还未意会过来向云烟的意图,便见她从草壤之中拔摘起几株草,长长的茎上结着小巧圆润的成列叶片,她这才恍然。

    「这就是那位公子方才说的草呀?」

    向云烟点了点头,见一旁错杂的乱草之中隐约还有几株,便拔了好几束、在手中聚拢。挽红看着向云烟动作,歪了头问:

    「可小姐怎会识得这种野草?」

    「这草在野外不是挺常见的幺?」向云烟一面抓理着拔来的草株,顺口答着。挽红却疑惑更深,向云烟自小养在深闺,别说是这等荒郊野外了,只怕连汴梁城郊都没去过几回……不过小姐博学勤读,许是在哪里的书上看到过了也未必。挽红疑惑了半晌,又这样告诉自己,随即见向云烟手下动作已毕,撑着单边的脚踝艰难地要站起身,她赶紧探手去扶,眨眼便也忘了这桩细微的疑惑。

    向云烟捧着那束草株,与挽红沿着记忆回到昨日摔落之处,草上沾附着男人血迹,放目隐约可见男子日前踉跄逃亡的狼狈轨迹。向云烟与挽红先往西走了好大一段,沿路张望欲寻黎久歌身影、却是无果,而后又回头往北、往南、往东各自找了好远、好久,向云烟带伤的脚踝纵使再如何巧妙地扎住以减少痛楚,却仍不敌这样频繁奔波,而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两人来到昨日的溪边,向云烟终于像是再忍不住逐渐强烈的痛楚一般,在溪畔颓坐下来。

    「小姐,您脚还伤着,歇会吧。」挽红将她扶坐在溪边软泥之上,却见向云烟屈起了膝、拆起扎住踝部的布条,却又不时碰疼地轻嘶几声,「小姐,您做什幺?!」

    只见向云烟双手捧扶着扭伤的那只腿,轻轻放浸入冰凉溪水之中,溪流挟着湍急的力道沖刷过因扭伤而脆弱的关节,起初让她觉得有些疼痛,而后却因溪水的冰凉而渐渐麻木去痛楚,也镇消了走了一个早上累积下的痠疼。

    如此浸了一会儿,觉得脚上的不适消解了大半,向云烟将小腿抬出溪水,抓起拆置在一旁的布条欲重新将伤口扎起,眸光无意流转过一旁依旧故我沖腾的湍急溪流,却突然像思及什幺似地,转头望了望溪流上游、又望了望溪流下游。

    「挽红……」寻思间,向云烟喃唤出声,挽红赶紧凑近,前者望着溪流问起,「妳说,久歌会不会在这溪另一岸?」

    「这溪离咱们摔下的山崖也不远,可……有可能吗?」挽红也如向云烟方才所为一般,转头望了望溪流的来去之向,放目皆不见任何一座横跨两岸的桥,担忧地皱了眉头,「这溪好像没有桥,姑爷若是落在了那一岸……岂不是过不来了?」

    「会不会……落到水里了?」向云烟脑海中突然窜出这个念头,憔悴的面容一瞬彷彿让乌霭给笼罩得暗淡忧愁。

    「小、小姐说这什幺不吉利的话!」挽红听得,急忙拧起小脸斥道,「再说了,姑爷身子骨好、又非不识得泅水,不管如何,一定会没事的!」

    「嗯……那咱们往这溪下游找找看吧,溪流下游应会平缓一些,说不定有点人烟、也有人搭桥呢。」向云烟打起精神,赶紧把踝伤处重新扎紧,挽红赶忙也捧起搁在一旁的、方才摘来的那一大束菥蓂草,与向云烟一齐往下游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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