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古砚磨墨往事旧》千年一瞬

    千年一瞬

    妳是楼兰中，最美的女子。

    青丝及肩，五官深邃动人，那双镶在妳眼眶中的眸子，乌如黑玉，是整座荒漠中最璀璨的星辰，照亮了许多旅人的想望。

    妳的心很小，在这个无数旅人穿梭往返的交通要地，妳却独独只看见了他，只把他收进心底。他原是商队的一份子，在行经楼兰的时候，结识了妳。他脱离商队，成为楼兰的一份子，捨弃一切，只为与妳相守。

    但楼兰一向是众多民族的觊觎之地，为了守护家国，楼兰王下令全国男子外出征战，于是他不得不与妳暂别。

    他出征的那天，妳特意穿上楼兰嫁衣，展现妳最美的一面，妳希望他带着妳最美的模样出征。

    他望着妳发愣，妳调皮的垫起脚尖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怎幺？看呆了？」

    「是看呆了，」他轻笑着承认，「怎幺办呢，妳这幺漂亮，会害我不想出去打仗的。」

    「说甚幺呢唉？你做什幺？」

    话语未完，他伸手拥住了妳。

    「我想妳。」他的话语轻擦过耳际，惹得妳心间一阵悸动，「现在就开始想念了。」

    妳眼眶开始湿润，薄薄的水气模糊了眼前视野。

    「那你就尽早回来，平安无事的回到我身边。」妳搂紧他，他身后的衣被妳捉得起皱，「我还在这里呢，你可不能丢下我，更不能丢下我们的宝宝。」

    「我知道，我知道」他一边低语承诺着，一边吻去妳眼角的泪水，「妳在这里等着，我会回来的。」

    远方，集合的呼声传来，你们终究是鬆开了彼此，妳摘下鬓旁的翎羽，双手微颤，却将那翎羽稳稳地安在他的耳上。

    「就当作我陪着你。」妳说。

    征人踏起了沙，扬起的沙尘阵阵，逐渐遮蔽了他的身影，等他消失在视线範围内，妳别过头，任思念自妳眼中倾泻而出。

    时光荏苒，妳的肚子渐渐圆融，而他迟迟未归，妳等了他许久许久。妳坚信着他会安然无恙，回家抱抱你们将出生的孩子，你们会在罗布泊畔取水嬉戏，他们就这样待在妳身边，一辈子好好的。

    直到那根沾血的翎羽出现在妳眼前，戳破了所有妳设想的美好。

    「他呢？」妳发疯似的质问着归来的人，「他在哪里？」

    「他被敌方俘虏，最后被斩首，我们来不及救他，只能为妳拾回这支翎羽。」

    闻言，妳几乎崩溃。

    妳还在这里等着他呢，可他却食言了。

    腹部忽然一阵剧痛，妳血色尽失，昏厥前唯一的印象是家人着急的呼喊。

    妳奋力想听清楚，依稀可辨的词彙是「孩子」，妳和他的孩子。

    疼痛、哀伤、吵杂、混乱妳眼前的世界在快速的旋转，一切都令妳晕眩，妳唯一在意的是你们的宝宝，妳希望他平安出世，但，终究是事与愿违。

    宝宝的小小身躯上沾满了嫣红的血，而他没有啼哭。

    妳苍白且虚弱，却坚持接过没有呼吸的孩子，妳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子，蚀骨的哀恸将妳击碎。没有了他，没有了宝宝，妳不知道自己还要为何而活。

    于是妳阻止试图挽救你的人，妳只央求一件事，妳要他们在妳死后，将妳的遗体防腐，埋入沙中。妳相信转世轮迴，相信总有一天，妳和他会再度相逢。

    在妳死后，人们将那支翎羽别在妳的鬓上，在妳胸前洒下花朵，将妳埋入层层黄沙之下。

    妳守着诺言，在黑暗里等着他。好几千年过去了，楼兰早已随着时间消逝在沙尘中，而妳却仍在原地守候。

    千年后的某天，棺上的沙土噪动，妳听见许久未闻的人声，心间震动，妳毫不犹疑，妳知道他来找妳了。那幺久的等候，终究值得了。

    虽然只能看一眼转世的他，但那对妳而言便已足够。

    等候千年，只为一眼相思。

    妳仿佛又看见了他的笑颜。

    「于2004年在新疆罗布泊小河墓地出土了一具女性乾尸，其遗体保存完整，五官深邃，身材修长，死因据信是难产而亡，其女子的身分目前不得而知。这具女性东方木乃伊出土时，脸上还挂着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