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浮沉》第二章 - 凤求凰

    第二章 - 凤求凰

    皇上用完膳后就往乾清宫那处继续理政了,翠微正打算出去走走,却见好姊妹珠麟来了。珠麟一见到她便道:「给全嫔请安了!」

    翠微见了珠麟这样好笑,便说道:「好姐姐,妳可别折煞我呀,这事如何传得这麽快,各宫都知道了?」

    珠麟闻言回道:「祥妹妹那裏消息灵通,方才去她宫裏下棋,她家的婢子鹧鸪就喜气沖沖的来报了。」

    珠麟又说道:「翠儿,人都说收露锋芒是好的,妳才刚入宫就得宠成这个样子,先是赐了全这个字,然后又封嫔的,各宫肯定红眼的。」

    翠微闻言回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是我该得的又何必推辞,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何必为了茍且看人眼色。」

    珠麟见翠微如此也是知道她的脾性,也就不好再说什麽,珠麟看翠微的案上摆着一纸的宣纸,上面都是些诗词,定睛一看却是王羲之的兰亭序,珠麟见了便道:「翠儿,妳的雅性是越发好了,连兰亭序都写出来了,妳这"之"字倒写的别致。」

    翠微闻言笑道:「当初选秀不知是谁说不懂诗书只懂女史女则的,如今倒会看这麽个兰亭序了,瞧妳惯会扮猪吃老虎。」

    珠麟听得翠微这麽一说,就要反驳:「我父亲喜好收集笔墨珍品,这兰亭序自然看过啦,我到底还是只懂女则女史的。」

    翠微看珠麟讲得心虚,噗哧笑道:「就依妳吧,好个良家妇女,来!快来看看我画的翠竹奇石,上头的一双蝴蝶花了我好大的心思呢!」

    珠麟笑道:「妳这七窍玲珑心又再生事,真不怕成了众矢之的,真不听我劝韬光养晦?要知道多少妃嫔是因为锋芒太露而被陷害的。」

    翠微闻珠麟这麽一说,伸起手指点了她鼻子说道:「妳都说我有七窍玲珑心了,还怕什麽明枪暗箭,妳这麽一说倒让我想起苏轼的一句话,苏轼写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谁怕这些后宫妃嫔妒忌,我就是我,为何要畏畏缩缩,麟儿,妳怕什麽,人生就一回,那就给轰轰烈烈过下吧!」

    珠麟听翠微说得头头是道,劝说这事也就做罢。翠微从来都是她见过口条最好的,应对最聪慧的,若说十全十美,那当属翠微一人,这世间真难再找到另一个能与之匹敌的女子,若真斗起来,后宫那些妃嫔恐怕也斗不过她,还记得翠微的父亲颐龄说过,若翠微是个男儿那可得多了不起,不论见识还是智慧翠微都当属第一。

    翠微的名字出自于北宋司马光《和範景仁谢寄西游行记》中的:「八水三川路渺茫,翠微深处白云乡。」这名字清丽又别致,很能称得上翠微的才学和气质。翠微是满洲镶黄旗钮祜禄氏出身,曾祖父为乾隆朝驻藏将军成德,祖父为穆克登布,父亲为清朝苏州驻防将军、乾清门二等侍卫、世袭二等男爵颐龄,家世可以说是这次入宫的妃嫔中数一数二大的,但翠微入宫不只是靠家世,还靠了她过人的智慧和谈吐。翠微的容貌不错,但并非绝色,只是一张脸着实地散发出迷人又伶俐的特质,又因从小生长在江南水乡,添了一味多情浪漫的气质,选秀时一举就被皇上看中,皇上本就嚮往江南人情风土,翠微的应答举止又流畅机智,再加上历年来在江南的所见所闻,一下就掳获了皇上的心,让皇上对其大为惊艳。翠微琴棋书画也无一不精,还善烹饪及刺绣,人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翠微就是那个突破了传统的非凡女子,本来皇后和太后都不喜翠微这般伶俐又饱读诗书的女子,却是翠微的一言一答皆无懈可及以至让人无话可说。皇上十分欣赏翠微,一入宫便暂封她为贵人,还赐其号"全",昭示她十全十美、毫无瑕疵的完美人格,入宫不久,她就获得专宠,同期的珍贵人虽也有宠,但仍然不及翠微的万分之一,如今翠微更是破天荒,正式册封就要封为嫔。

    而翠微的好姊妹珠麟,出身不算太差,但也只是个中间的门第,珠麟是满州正黄旗舒穆禄氏,先祖都是不得了的功臣,但到道光期,亲属关係远了,舒穆禄氏又不似从前一般昌荣,父亲是正五品郎中玉彰。珠麟自小是翠微的玩伴,性格谨慎怕事,做什麽事都要思虑再三,但也是个才艺颇通的女子,珠麟生了一把好嗓子,又苦心鉆研不少戏曲,昆曲、平剧样样难不倒,惊人的乐感无不令人折服,閑时喜欢把诗词入乐歌唱,翠微有不少诗词作品都由珠麟入乐歌唱。选秀时皇上看珠麟眉头轻蹙,说话温婉轻柔很得人疼惜,举止仪度又优美,最终选其为妃,暂封为常在,赐号彤。"

    永和宫中炉香烧得火热,用得该是百合香,婢女云烟仓皇的来报:「小主!刚从祥贵人那处得到消息,说全贵人正式册封要封全嫔呢!」

    睦贵人闻言,执起茶杯看着茶中的自己笑道:「云烟,妳说本小主长得好看吗?」

    云烟见主子神色不大对,赶紧安抚道:「好看!小主最好看了!」

    铿锵一声,上头烧有青涩鸳鸯戏荷的茶盏摔至地面,云烟见了吓了一大跳,赶紧跑了上前收拾,睦贵人冷冷说道:「云烟,妳说本小主长得好看,那为什麽皇上都不来我这,我比全嫔那狐媚子差吗?再不济,我有比珍贵人那小贱人难看吗,为什麽!她们各个都承宠了,我却什麽都没有,我好歹是个贵人,我跟她们是平级的!凭什麽!」

    睦贵人声嘶力竭的大吼出声,随后伴随着响亮的哭声,云烟赶紧宽慰道:「小主,咱们的福气在后头,她们只是一时的宠爱,何况,不是还有贺答应吗?贺答应到现在也没承宠过,小主莫急。」

    睦贵人一听到云烟这麽说更是受不了,伸起腿就踢了云烟一脚,怒道:「贱婢,妳拿贺答应那种卑贱货根本小主比,本小主和全嫔、珍贵人有什麽不同,我的家世在全嫔之上,我是满军旗正黄旗赫舍里氏,尊贵的血脉是她们都比不上的,为什麽皇上不宠我,现在全嫔都压我头上来了,就连全嫔身边那个紧跟着的狗,彤常在都比我还受宠。云烟,我入宫几个月了,她们都侍寝了,我到现在不用说侍寝,连见皇上一面都不曾有过,我该怎麽办,玛法和阿玛他会怎麽看我,云烟!妳告诉我,我该怎麽做!」

    云烟见自己的主子如此,也不在乎方才被如何糟蹋,只是心里为主子难过。云烟是睦贵人从小的贴身丫环,睦贵人出身大族,祖父赛沖阿又是功臣,从小没吃过苦,人人都顺着她,如今却落得这样的处境,云烟抱着睦贵人的腿哭道:「小主,要不这样咱们去找皇后,皇后她会有办法的,皇后娘娘慈悲善良,是个助人为善的贤后,她肯定会帮小主的。」

    睦贵人哭得眼睛都肿了,终于是累到喉咙痛哑,不敢再激动的说话,云烟把地上的茶盏收拾完后,替睦贵人放下头发就寝,睦贵人整夜都想着全贵人破天荒封全嫔的事,又想到自己入宫至今没侍寝又没见过皇上,心里就格外的难过,就这样一夜折腾到天亮了。

    钟粹宫一早就聚集了几个妃嫔,但都是老资历的,就是和嫔、恬嫔和平贵人、定贵人这辈,新人倒是睡得足足的,各个压着时间来钟粹宫,恬嫔见状不禁说道:「娘娘,您瞧,都是这般懒散的,也不看看咱们,多早起的床呀,真是不见好。」

    皇后闻这话笑道:「恬嫔言重了,新人都是皇上的宝贝,多睡一点精神好些,侍奉皇上才更卖力些。」

    定贵人闻言,心里不平地回道:「也就皇后娘娘看得这麽开,妾身就看不惯这些新人猖狂。」

    终于后宫的妃嫔一个一个都到齐了,齐声喊道:「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长乐康泰!"

    皇后面露和蔼之色对所有妃嫔说道:「快快免礼平身吧,都赐座。」

    皇后见了全嫔,满脸笑意的说道:「恭喜妹妹了,妹妹由贵人升为嫔是喜事,全嫔侍奉皇上无微不至,封嫔是理所当然,后宫姐妹应当效法之。」

    众妃嫔听皇后这般说,便齐声回道:"臣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教诲,恭贺全嫔娘娘晋封,娘娘长乐未央。"

    全嫔闻言回道:「嫔妾这事不足为道,皇后娘娘勤俭有徳,才是嫔妾与所有姊妹一致憧憬的标的。」

    和嫔一听到这话就冷不防地说道:「全嫔好巧的嘴,怪不得皇上这麽宠爱,真是难得了。」

    全嫔心里知道和嫔话中带刺,却也不愿往后退,只是回道:「姐姐谬讚了,姐姐生养大阿哥,那才是皇上的心尖子,妹妹不过靠着一张嘴而已,姐姐的本事才大呢!」

    和嫔见全嫔拿大阿哥的事数落她,心里实在气不过,正想发做,却是身边的恬嫔把她给按下了。恬嫔然后说道:「瞧全嫔妹妹这麽会说话,皇后娘娘和和嫔都给妳称讚的,咱们就别再互相称讚来称讚去了,日后姊妹们升迁有的是机会,到时后再说也不会来不急。」

    皇后闻言笑道:「恬嫔说得对,各位姊妹们刚入宫,来日肯定飞黄腾达,用不着急着在这把话都说完了,本宫此次找你们来,主要就是要说各宫实施节俭的事,皇上素来勤俭不喜奢侈,如今国家不宜过大开支,本宫希望各宫妃嫔能够崇尚节俭,以后不要在满身珠翠华服,百姓们在水深火热呢!」

    全嫔闻言,领着头回道:「谢娘娘教诲,娘娘善德,嫔妾等敬服!」

    皇后面露喜色,很是满意的看着各宫的妃嫔,而后又对着全嫔说道:「全嫔,本宫前些日子送了条冷玉被,妳可睡得习惯?皇上这些时日经常都歇在妳那儿,这冷玉被盖着舒服,龙体如此也舒坦。」

    全嫔微笑回道:「多谢娘娘赏赐,那冷玉被是格外的沁凉,现下臣妾已扑着了,好睡得很。」

    祥贵人闻言亦说道「"全嫔姐姐的被子这麽好使,什麽时后也借妹妹躺一下,天热呀!」

    睦贵人听祥贵人这麽一说,横了一眼说道:「这冷玉被只有一条,能睡它的自然要有些本事,祥贵人莫不是想拿了那条冷玉被去睡,看看皇上是不是会睡来妳床上吧!呵呵!」

    全嫔一听到睦贵人这样说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也想替祥贵人出口气,于是便说道:「睦贵人说话真是逗趣,依我看,这条冷玉被便送妳吧,皇上没去过睦贵人那处,睦贵人睡了,这福气就跟着来了。」

    睦贵人被说得哑口无言,满肚子的气,皇后看她们这样,赶紧调解道:「好了好了!你们才入宫这些时日,现在就吵成这样,妳一言我一语,话里都带着话,你们真要吵呀,后宫日子长得很,以后有得妳们吵的。」

    和嫔闻皇后的话笑道:「娘娘说得是,日子长得很,可吵一吵也是不错的,不然这宫中太寂寞了,人也无聊,吵一吵也精神些。」

    恬嫔看向和嫔,捂着嘴笑道:「就是姐姐妳爱说笑!」

    皇后看向眼前众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都散了吧!」

    翠微乘着轿辇回到了承乾宫,才一回到宫室,就见皇上坐在了里头,秦公公在一旁抱着一堆奏折,皇上则在一旁批改,婢女柳瑟看都看呆了,赶紧问扛轿的小桂子道:「你是把咱们全嫔娘娘载到了承乾宫还是乾清宫呀?」

    小桂子突然见到皇上在里头改奏折自己也晕了,迟疑道:「奴才可能天热发昏」

    皇上虽然在批改奏折,但外头的说话声早已听得一清二楚。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裳,然后走了出来,对全嫔笑道:「翠儿,妳没来错,这是妳的寝宫啊,朕今日想妳了,所以来看妳。」

    全嫔见皇上这样,心里高兴得很,却保持着一抹娇嗔,手中直转着袖帕,好些会儿才说道:「皇上批奏折怎麽不到养心殿去批,竟跑来臣妾的承乾宫批了。」

    皇上笑道:「养心殿现下养不了心,心烦,朕要来妳承乾宫才能舒心,随朕进去吧,替朕磨个墨,要吗抚个琴。」

    全嫔满心欢喜的勾住了皇上的臂膀,然后说道:「皇上想听什麽曲子?」

    皇上答道:「一如既往,弹凤求凰吧,妳弹那首格外有韵味。」

    「真好」祥贵人脸上挂了个苦笑,奴婢鹧鸪赶紧扶着她走过承乾宫,鹧鸪看着失落的祥贵人说道:「小主别灰心,皇上这几日肯定来的,全嫔娘娘得势,您也才有靠山呀!」

    祥贵人缓缓吐出几个字:「寄人篱下的日子真苦,我的宠爱竟然是靠着别人的宠爱才得来的,真苦呀」

    祥贵人说罢后,又远远的看了承乾宫一下,然后失神的说道:「别让太后等急了,咱们走吧!」

    翠微拿出一把琴头刻饰着木芙蓉花纹的琴,这把琴还别了个万寿节做为点缀,看来是个雅致纯朴的美琴,这把琴是她额娘唯一留下的遗物,还记得当年父亲颐龄也是以这琴弹奏一曲凤求凰报得美人归,而后额娘病重,希望父亲将这把琴给她,待她殡天后埋了,但翠微于一次不经意用了这琴弹了这凤求凰,额娘回忆起种种过往,心裏很为满足,见女儿喜欢这琴,便把这份真情留传给了她,希望她能交颈为鸳鸯,颉颃兮共翺翔。

    皇上见翠微这把琴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麽一看倒想问起它的来历,皇上才要问,翠微便道:「皇上想问这琴来历,此琴其实简单,故事就是臣妾弹的凤求凰。」

    皇上笑道:「妳这人总是玲珑细致,让朕现下格外诗意了。」

    翠微脉脉一笑也不答,双手轻漫于琴弦上,一开始便弹了个听起来气力万钧的音,而后沈默许久,那音如余音绕梁般格外令人回味,紧接着便是急促却苦闷的拨奏,而后是明朗华丽的勾弹,随急又陷入含情娇羞的细小琴音,整首曲子弹下来,有呜咽有期盼,更有多情依恋的风情。

    皇上听完不禁说道:「从前不解白居易琵琶行,那琵琶声如何醉人,如今倒是懂朕的爱妃全嫔的情致,若说弹琴恬嫔也不错,但真要说好,还是翠儿妳了。」

    翠微笑问:「皇上何以见解?」

    皇上答道:「妳多了一味真情,一点癡、一点绝,又有几分缱绻,恰似所谓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翠微见皇上如此称讚,脸都红了,然后才道:「皇上谬讚了,臣妾不过卖弄了几许,不足道哉,皇上傍晚了,臣妾为您更衣吧!」

    皇上颔了颔首,让翠微替其更衣,翠微看着皇上不禁吟道:「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通遇无所将,何悟今夕升斯堂。有艳淑女在此方,室迩人遐独我伤。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翺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字尾永为妃。交情通体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兴俱起翻高飞,无感我心使予悲。」

    皇上看着解着自己衣带的翠微这样一说,将其搂在怀裏说道:「知我者,翠微也,凤求凰,甚好!」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