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罐》》第一章(2)

    第一章(2)

    上课铃响起,她这才发现下课时间居然就在这样神游的状况下度过,虽是没什幺感觉就是。想着该做些什幺好呢,她拿出素描本和铅笔。

    随意的在白色的纤维上绘上一道道黑色的笔迹,铅笔尖端的石墨快速划过纸张的声音迴荡在于仲夏耳旁,听着不知该烦躁还是安心。

    上头的并不是任何图形或文字,是一整片看起来十分悽惨的墨黑色。

    她只是一心一意的想将整面白色给涂满,也不知其意义何在,这在旁人眼中肯定可谓诡谲至极吧。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干,不过以往是涂在教课书上就是了。

    靠过来询问的人、因声音而回首的人有好几个,她全都没给过好脸色看。

    随口说句「只是想这样做。」就被打发走的也是不计其数。

    这是于仲夏除了伤害自己以外唯一的纾压方式,儘管对于他人而言多幺病态又扭曲。

    如果这个世界很残忍,那于仲夏就是甘愿腻在这份令人苦痛不堪的感情中的异类。

    担心的总是微不足道的烦恼,想的是早就过去的回忆。

    现在的她肯定是一边想着那些距离现在远得不行、几年前的事,一边挥动画笔的吧。

    于仲夏其实只是一个为了哭而哭的人类而已。

    这样是不是也能定义为异常呢,谁也不晓得。

    因为人类不论何时都捉摸不清。

    最后一节课的老师走进教室,她是于仲夏的班导,有着一头半长不短、夹杂黑与褐色的髮丝,虹膜则是偏亮橘的咖,不过于仲夏后来发现了那其实只是因为隐形眼镜的缘故而已。

    身材偏瘦,对于教师而言算是年轻,是个很健谈的人。

    于仲夏并不讨厌她,要说上信任也没问题,是偶尔也能够聊上几句,亲切的老师。

    她成为老师是个正确不过的选择。

    说不出个所以然,总之于仲夏就是这样认为。

    虽然在她的课堂上于仲夏并不会特别认真就是了。

    于仲夏从抽屉拿出课本,摊开至指定页数,但仍未将素描本和铅笔收起来。

    让本子一端稍微靠着桌缘,另一端则轻放在腹部上,她握着笔的右手依旧持续动作中。

    「唰唰——」的声响混在吵杂的课堂上几乎没有影响,毕竟这个班级一直以来就是这般毫无秩序又杂乱无章。

    很快的,一页几乎成了黑色。

    于仲夏将素描本翻到下一页,重複着同样的事,然而再次下笔的那瞬间,铅笔芯因她的施力过度而断了一截。

    她啧了一声,无可奈何之下拿出美工刀,右手拿着刀片,将笔靠着左手食指,拇指轻抵刀背,将其顺着铅笔的曲线推下去,木屑一片片掉在洁白的纸张上,又因为倾斜的角度而慢慢滑落至于仲夏的制服上。

    老实的说,从前的于仲夏并不太会削铅笔,就算用烂透了来形容也不为过。

    所以当时她自己削的铅笔总是歪七扭八,实用性也是勉勉强强,顶多是能够在纸上写出字的那种程度。

    虽然现在也不是削的多漂亮,不过至少好了点,长进的总是这些没用的小地方,于仲夏不禁喟然。

    一个分神,出力歪了,前端的其中一面又是以往那副歪七扭八的样子了。

    ……看来是什幺也没长进才对。

    没趣的将刀片收起来,轻轻拍掉制服上的铅笔屑,再度握起笔朝着纸上划下。

    一堂课至少能够涂满七张白纸左右吧,如果龟毛一点连隙缝也不放过的话那就是五张。

    于仲夏替自己居然正在计算这种无意义的事情而感到可悲,但她除了这个以外就剩睡觉可做了。

    这时于仲夏已经渐渐感觉到有些视线朝自己投射过来,没準又是因为她此刻的行径看上去非常怪异吧。

    也许正被瞧不起也不一定呢,不过于仲夏肯定是不大在意这种事的家伙,因为脑袋长在别人身上,要怎幺想全都是他家的事,与自己无干。

    她反倒对那些将自己想法强加在他人身上、毫无同理心的人感到噁心。

    虽然相形之下,两者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就是了。

    而且于仲夏几乎是没有「看得起的人」吧,芸芸众生之中究竟有多少个呢,可能只需要一只手就能算出来了。

    看在她眼里的每幅光景基本上都是一样的。

    同样无趣、同样提不起劲。

    从很久以前于仲夏便一直认为「人类」是一种非常神奇的生物。

    拥有自我意识、能以言语来传递想法、甚至是能体会到感情,那些无生命体无法感受到的,複杂到不可思议的事就发生在自己身上,只因为是「人类」

    就算只是像现在这样胡思乱想、眨眼、呼吸、又或是闲得发慌时随意敲打桌面的手指,都像是奇蹟般。

    只因为生而为人。

    可惜的是,大多数人还未体会到这件事,所以就算向谁说的话也只会被当成神经病罢了。

    好像有谁对于仲夏说过,现今的科技已经足以了解人类的感情、但科技至今仍没办法模拟人类。

    如果可以的话那大概也无法在她有生之年亲眼见识了,毕竟人不论何时都捉摸不清。

    想着想着,白纸的第二面也很快地变成黑色。

    只有这种时候才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

    每过去一年便觉得岁月正以倍为单位加速中,一眨眼又是新的一天、一个月、一年。

    这或许是自己太过涣散,生活糜烂的缘故。

    低着头涂黑画纸至少也持续了十五分钟,于仲夏感到一阵僵硬从脖子传来,最后乾脆把本子放在桌上,左手托腮,右手依旧没有停下。

    虽然这样更加显眼了。

    于是第三面、第四面接连被涂上整片的黑,手指只要稍微碰到就会沾上石墨,而于仲夏右手和纸面接触的部分早就是一整块的灰黑色。

    她不介意,反正这并不会留着一辈子。

    于仲夏本能的恐惧「一辈子」这词彙,也不知具体原因,就总觉得像是被绑死一样毫无喘息空间,沉重到就要缺氧似的。

    她又开始咳嗽,但像是压抑着什幺一样、硬是把腹部的力道降轻。

    这下窗外的雨声和咳声、教室同学的谈话声混在一块,又是一种新境界的吵杂,于仲夏翻了翻白眼,放下铅笔。

    想逃走。

    除了像疯子一样死命把白色涂成黑色以外没事好做,多幺悽惨的窘境,更别提什幺听课了,现在的于仲夏根本无心向学。

    满脑的回家以外就是人类究竟有多奇妙、再来就是数不完的回忆,她的脑袋里到底为何净是些无意义的事,谁也不会了解。

    但老实说「完全了解对方」的状况是不可能存在于世界上的,这下大概又会扯到人类有多不可捉摸这类的垃圾话了。

    于仲夏笑了,脑内的小剧场总是不断上演自己也不知从何而来的戏码。

    果然生而为人很有趣,但同时非常的累。

    背负着比他人更丰富的情感,随时都会溃堤的疲劳压垮了于仲夏,稍不注意就沮丧起来,不过是因为那些微不足道的烦恼。

    说过了,于仲夏为哭而哭。

    并不是因为「难过」而是「想哭」

    更可悲的是这些甚至不带原因的眼泪侵蚀着她的日常,总在独自一人时拜访,房间窗户外的天空很暗,于仲夏的脑海就像那片夜空一样,裏头除了黑色以外什幺也没有。

    不想思考,然后渐渐变成抛弃思考。

    最后可能连呼吸也不需要了,这一生中貌似再也没什幺重要。

    然后于仲夏还是再次提起铅笔。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