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西郊的太阳晚升起五秒》周五的夜晚2

    周五的夜晚2

    周子璐一个人在床上醒来的时候,墙上的钟指向两点半。橘色的床头灯亮着,伍泽不在身旁。大概是结束之后自己实在太累,所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周子璐穿上拖鞋,打开阳台的门。阳台上放了一个小桌子,两把椅子,桌上有酒。

    伍泽靠着阳台边站着。他回过头,周子璐盯着他,两人并不说话。只有伍泽手上的烟在黑暗中一明一灭。

    “你还好吗?”伍泽先开的口,最常见的法式问句。

    “我挺好的,谢谢。”周子璐答。

    “你之前看上去很难过。”

    “我跟我的男朋友分开了。”

    “很抱歉听到这个。这样的事情总是让人难过,尤其是在你这样的年纪。”伍泽看着周子璐盯着桌上的酒,“你是想喝酒吗?”

    周子璐点点头。伍泽给她倒了一杯,muscat,麝香白葡萄酒,果味重,倒是很适合年轻女孩子。

    周子璐道了谢。伍泽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进一步的兴趣,可周子璐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他是一个画家。我们恋爱一年零一个月了,他也是我第一个男朋友。去年,我第一年来法国,在南法蒙彼利埃交换,就认识了亚瑟。我们不久就在一起了。在蒙彼利埃,朋友们都觉得亚瑟爱我比我爱他多得多。就算我自己也是这样觉得。他画了很多很多张我,可以放满一个画夹。

    今年九月,我来了巴黎地区上商校。亚瑟跟着我来了巴黎,尽管他那幺习惯一年有300天阳光的蒙彼利埃。他住在巴黎十九区,我住在巴黎远郊——学校旁边。

    开学之后,我觉得我跟同学们不是一类人。那大概是法国最占尽天时地利的一群年轻人吧。要不就是有着极其优越的家境,要不就自律且极其聪明,要不就两者兼有。

    我甚至连法语都讲不好,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我总是去找亚瑟——因为我想他那幺爱我,我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我自己。

    我在感情上越来越依赖亚瑟,我在这段感情里越来越投入,我猜想我也越来越爱他——直到昨天下午,我又去找他,亚瑟很久才开门。开门的时候里面有另外一个穿着小吊带的法国姑娘。姑娘有着浅色的眼睛,与很性感的身体曲线。

    我很没有风度地上前厮打亚瑟,并堵着门不让姑娘离开。

    亚瑟后来大概是急了,直接嚷嚷说我已经不再是能给他提供灵感的缪斯,现在我在**上也完全不能够吸引他。

    后来我就离开了。我想那大概是亚瑟的真心话。我不再对他有任何吸引力了。

    我坐地铁去圣米歇尔站,在圣米歇尔大道上,买了一只鲜红的口红,给自己涂上。又找了一家塞纳河边的酒吧,准备迎接属于单身年轻女性的搭讪。

    ——结果今天有巴黎圣日耳曼的球赛,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球赛上。”

    伍泽终于笑了,但他没有触碰任何的重点: “球赛如何?”

    “很精彩。然后我走到地铁站坐rer。rer有问题停摆,我走出车站,想找到别的方法回家,然后我就遇见了您。”

    伍泽的笑容凝住了,停了一秒,他说:“谢谢你开车送我回来,zhou。也谢谢你的故事,也让我想起我年轻的时候。”

    “您念我的姓氏的时候,您的发音很好。法国人不常念对这个发音。”

    伍泽微笑:“谢谢。曾经在蒙彼利埃,我有熟悉的中国朋友也姓zhou。后来有中国朋友告诉我,在中国很多人都姓zhou。”

    “您以前也住在蒙彼利埃?”

    “是的,我在蒙彼利埃出生,长大,还念了iut的头两年,直到后来竞考考来巴黎读工程师学校。”

    “您真幸运。在蒙彼利埃呆过一年之后,我非常热爱这个城市,一个有河有海有阳光有海鲜有美酒的大学城,还有那幺多的年轻人。”

    “所以zhou,你是为了muscat和贻贝才选择交换来的蒙彼利埃?”伍泽开起了玩笑。

    “不是,是因为我姑姑。她以前在法国呆过一段时间,我猜想她可能在蒙彼利埃生活过。”

    “猜想?”

    “我那个时候上小学。姑姑很少回家。一年夏天姑姑回来,我问了她一串关于法国的问题,最喜欢哪个法国城市。她说最喜欢蒙彼利埃,并向我描述了有轨电车,战神广场,以及阳光和地中海。我印象很深。几天后姑姑车祸去世,她的名字在家里成了禁忌——奶奶不允许任何人提起她的名字或说起她的事情。我一直没有办法证实,姑姑在蒙彼利埃生活过。”

    伍泽紧紧握住他左手的高脚杯,黑夜几乎掩盖了他发白的脸色:“zhou,你的姑姑叫什幺名字?”

    “她叫zhou li。她是我爸爸的妹妹,和我一样姓zhou。”

    伍泽右手夹着的烟已经快烧到了手指,他将火星死死掐在了自己手心。

    周子璐扑了上去,把烟头夺了下来。伍泽的手心赫然一个深深的黑色烫伤痕迹。

    “您还好吗?”周子璐的眼泪都快要吓出来了,“我今天见到您的时候,您看上去就很不好,您喝了那幺多的酒。”

    伍泽沿着阳台栏杆的边沿慢慢蹲下来,那是一个那幺无助的姿势,他只是简单地说道:“我母亲去世了,我下午参加了她的葬礼。”

    周子璐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手足无措地擦着眼泪,然后她也蹲了下来,紧紧地抱住伍泽。

    ***

    周子璐都不记得他们是什幺时候回到卧室里的大床上的。

    他们什幺都没做,除了拥抱。伍泽在周子璐的怀里睡着了——周子璐也在他的怀里。

    周子璐看着伍泽的脸,伍泽闭着眼睛,呼吸里夹带着香烟和酒精的味道。雕像般标致的脸上是大大的黑眼圈和青青的胡渣——他看上去真累啊,周子璐想。周子璐想起在大教室上课时候的伍泽老师——正装,衬衣,不苟言笑的样子。想着想着觉得自己是在梦里,想着想着周子璐最后也睡着了。

    ***

    第二天中午,两人在对方怀里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前夜身份不正确的露水情人,白日里,再也没有了酒精或者孤独当作借口。气氛尴尬至极。

    伍泽点了披萨外卖。

    周子璐埋头于她要求的培根起司变态辣披萨里,死也不肯给自己创造一丝一毫的与伍泽对视的机会。

    伍泽对着周子璐的头顶,欲言又止几次,最终还是说:“zhou,我们把昨晚当作一个意外,从记忆里完全删除掉,好吗?”

    周子璐知道这当然是正确的做法,两人的身份让他们没有任何继续的可能。

    但她的眼睛莫名有点发酸,她去拿手揉,这一揉就不得了,辣椒粉刺激的眼泪哗啦啦地往外流。她又觉得莫名的委屈,于是就眼泪就停不下来了。

    伍泽带她盥洗室洗眼睛,洗完了周子璐一边不肯睁眼,一边眼泪还是流个不停。

    伍泽牵她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周子璐终于止住了眼泪。

    伍泽拿了张纸巾,坐在她旁边,温柔地把周子璐脸上的眼泪擦干。

    “这才乖嘛。”伍泽微笑,语气就像在和小孩子说话。

    “伍泽先生,”周子璐语气冷静,“我会忘记昨晚所有的事情。”

    伍泽失语,半晌,轻轻揉了揉周子璐的头发。

    “对了,你的名字是什幺?”

    “我的中文名是子璐, 您可以和我的同学们一样,叫我的法语名字lou(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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