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谁说没有什幺好反对的
「妳这个报价单不能这样写,什幺颜色要写详细一点,价格是单价,最后这里再写总价,还有,买的纸可以少一箱,我不是叫妳把回收的纸背面空白的清出来让大家用,这样纸就不会耗的那幺兇。」吴姊看了一下手表「啊,都已经超过十分钟了,我要走了。」她转身离开柜台,刷了识别证,玻璃门哔一声打开,扬长而去。
柜台后的林小沛鬆了一口气。好累。
六点下班后的办公室,多了同事準备下班的聊天笑语,无论是约去晚餐还是运动,或是赶回家带小孩说一声先走了,稍稍轻鬆活络的气氛却与林小沛一点关係也没有。
身为一个透明人,她习惯了。
从学生时期到现在出了社会,她跟任何团体都格格不入,爱玩的那一圈谈论夜店、电影、约会、男人,认真的那一圈谈论学历、升迁、年薪、人脉,家庭的那一圈谈论小孩、团购、电视剧、公婆,她没有一样聊得上的话题,但是在某些时候她还是有点用处,比如说联谊缺一个人、跑腿缺一个人、团购免运缺一个人。儘管他们不排斥她,却也无法融入她。
就像总务这个工作,只要在适当的时候发挥适当的作用就好,包括让主管发洩情绪。
她也不怪任何人,因为连她自己也不想跟像自己一样无趣的人在一起。
收拾包包,打卡下班,走去捷运站,排队上捷运,站在一群低头用手机的上班族与学生当中,到站下车,走去公车站,上公车,站在另一群低头用手机的上班族与学生当中,看向车窗外路上的行人、忙碌的餐厅、排队的晚餐人潮、不知要去哪里的车潮,下车的人越来越多,公车上渐渐空出位置,要到站了按下车铃,摇摇晃晃到前面刷卡下车,公车迅速关上门,赶着在下次红灯前开过十字路口,留她一人回家的背影弯进人少的巷子,狗叫小孩吵闹伴随她用钥匙打开大门的声音,上楼来到她在台北租的小套房。包包丢在茶几上,躺在两人座的沙发,望着天花板发呆,晚餐要吃什幺?
她林小沛的生活,十年如一日。
手机从背包里传来嗡嗡嗡的震动声音,她发懒得侧个身子,勉强搆到茶几上包包的把手,拉向自己后伸进里面掏出电话,萤幕显示妈妈。
「喂?」
「小沛,我要结婚了。」
她突然从沙发上坐起来。
「喂?小沛,我们现在在妳家附近的餐厅吃饭,就是那间我每次去找妳都会去吃的韩式料理,妳要不要来一起吃?」
「呃」是跟苗伯伯吧,自从她来台北念大学之后,就有从她妈妈口中听过几次苗伯伯,她也不反对他们来往,毕竟妈妈一个人拉拔她长大已经付出大半青春,如果最终有好的归宿也是件好事,只是她从来没想过他们真的会结婚。苗伯伯又是怎样的人呢?结过婚吗?几岁?做什幺工作?哪里人?一连串问题赌在她的喉头,支支吾吾地不知怎幺开口。
「小沛」手机另一头传来有些失望的声音。
「好啊好啊,我也还没吃,我现在过去。」她怕妈妈会错意,赶紧答应。
「嗯,好,那我们留位置给妳。」
电话挂掉后,林小沛边换牛仔裤边仔细回想,妈妈有没有曾经说过苗伯伯是怎样的人,勉强想到上一次妈妈好像在电话里问过她「妳会反对妈妈结婚吗?」
是不反对,只是,是不是应该先让她见过一次苗伯伯,再问她的意见?其实不管有没有见过,她都会答应吧,毕竟也没有什幺好反对的。
当林小沛抵达韩式料理店,她妈妈向她挥手示意,坐在对面中年人回头对她微笑,这些的确都没什幺问题,直到中年人旁边的年轻男生也回头上下打量她,她才发现,谁说没有什幺好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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