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夜话》chapter 2 王子

    隐约猜到卡缪的身份是在他指的路把我带回到伊妮德的枫宫之后,我本来还是有点不敢置信,可是又突然想起了我刚成为近卫时见过的那几幅王族画像,其中有老王,还有他的三任王后。

    摸着良心说,伊妮德和画像里年轻时的老王确实很非常相像,除了五官轮廓,更多的是气质。到了中年的老王高大健壮,就体积来说大概是少年时期的他自己的三倍大,但是不可否认的,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非常英俊。伊妮德继承了国王的五官,整体轮廓变化不大,奇妙的是那些在国王脸上聚合成“英俊”的特质在伊妮德的脸上却毫无违和感地转成了一种英气却不怪异的美丽。

    但那并不是一朵玫瑰或者一片霞云的那种美,最直白贴切地说,是一匹冰原母狼的那种美——尖锐而富有攻击性。

    也难怪所有人都在遗憾她不是男性。

    不过当时更让我在意的是第二任王后的画像。老王的第一和第三位王后都是丹赛人,只有第二位是异国的公主。她有一头灿烂的金发和一双夏海般湛蓝的眼睛,皮肤是略带病态的苍白,体态是波瑟兰国贵族特有的瘦削,看起来风一吹就会倒下。

    就像我背上的小贵人一样……不,是他像她一样。

    想到这里,当时的我才想起来王女伊妮德的母亲似乎……是有两个孩子的。

    这时伊妮德突然出现在了前面的走廊里,她瞥过来一眼,然后在看见我背上的男孩时停住了脚步。

    “卡缪?”赤狼王女走上前来问,声音轻柔得令我头皮发麻,“怎幺了?出什幺事了?”

    “我没事。”

    那是我听见卡缪说的第一句话,他拿着玫瑰花的手向前递了递,伊妮德立刻接过了花,然后皱眉,“你的手怎幺回事?”她在问卡缪的同时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殿下在玫瑰园门口摔倒了,扭到了脚,”我非常识时务地回答:“我路过看到了殿下,就把他背回来了。”

    伊妮德微微颔首,“你做得很好,现在,把卡缪背进去。”

    “是。”

    伊妮德把手里的玫瑰交给一个女官让她找个花瓶放到自己的卧室,接着又吩咐侍女去找药和绷带,自己则拿了个杯子和装蜂蜜的罐子给卡缪泡了杯蜂蜜水。

    侍女拿来药箱之后,我看着伊妮德给卡缪的手清洗伤口、涂药、包扎,然后又开始检查他扭到的脚腕,头一次觉得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在此之前,我每次看伊妮德都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匹披着人皮白牙森森的母狼。

    卡缪还是很安静,一句话都没说,我注意到他几乎一直低着头,原本应该是可爱的侧脸在垂落的发丝间看起来近乎阴郁。

    我想起了他身边没有随从的事,又想起自我进入王都起就没怎幺听到过他的名字。如果是在几年前的战乱时期那还好理解,那会儿的卡缪就是个被留在王都的靶子。可是在丹赛国王凯旋归来之后,我不觉得有谁敢冷落他的次子——除了他自己。

    不过也很好理解,和伊妮德相比,卡缪看起来更像是一只病犬而非狼的幼崽。虽然当初把他丢在王都不管的人也是国王,但是谁敢去责怪一国之主呢?如果卡缪是个女孩还好,沉默怯弱也算是惹人怜爱,加上继承自母亲的美丽面容,没人会讨厌那样一个可爱的小公主,哪怕她不愿意说话。

    但他不是。

    由此看来老王厌恶自己第二任王后的传言或许并非传言,只不过原因不是她“异国人”的身份,而是因为她把两个孩子的性别弄反了。

    伊妮德处理好卡缪手上的细碎伤口后起身去洗沾到药膏的手,我跟了上去,把卡缪身边没有侍从的事告诉了她。

    赤狼王女垂着眼睛认真仔细地洗手,像是没听到似的一言不发。

    我垂下眼睛看了伊妮德挂在腰带上的长剑一眼——国王允许她在宫廷内佩剑,真正的剑,不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我很好奇这是否意味着他也同样允许长女在宫廷内使用它。

    不久之后我知道了答案。

    伊妮德在第二天上午拿出来一份名单,让我们这几个近卫去把名单上的人都拎过来,方法不限。要抓的人有十来个,其中有一个是个女官,王后的女官,不过那也不妨碍我把她拖到枫宫门口去。

    其实这些人早就该被处理了,可是凯旋之后的两年里安安稳稳留在王都的只有老王,班森和伊妮德都时常要离开王都去处理一些战争的后续事务,伊妮德还比班森更忙一些,她的婚约都是在战后第三年才缔结的。

    但是延后处理并不代表不处理。

    因为自己的女官被带走,王后很快就带着一群人赶到了枫宫。她向伊妮德索要一个解释,于是伊妮德当着她的面砍掉了那个女官的脑袋。

    哦对了,当时那个可怜的女人就跪在王后附近,伊妮德那一下子让王后的半边身体都溅上了血,她当场就晕了过去。

    有一个王后的侍从很机灵地跑去找老王了,伊妮德没有让人去拦他。当她一个心腹,或者说是无比忠诚的爱慕者表示了担忧的时候,她说:“丹赛的王后被血吓晕?呵,她会比我更希望父亲不要知道这件事。”

    但老王还是知道了,毫无疑问,事情闹成这样,他就是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最后的惩罚结果是王后和伊妮德都被罚了十天的禁闭,而我们抓回来的那些人,伊妮德给他们扣了个以下犯上的罪名,然后他们被老王合情合理地丢进了死囚专用的地牢。

    那天的闹剧之后我和另外五个骑士被伊妮德指派去给卡缪做近卫,我不确定那算不算升职,不过我的日常工作轻松了不少是真的。

    在正式去服侍卡缪之前,伊妮德分别和我们六个骑士进行了一场小谈话,她对我说的是:“如果你能让他每天说超过五句话,连续超过一个月——当然,必须得是他自愿的——那幺你会得到翻倍的工资、一次升职和一套带葡萄园的宅子。”

    挺久之后我才知道她只对我一个人做出了这个带条件的诱人保证。

    那时候的卡缪是个过分安静的孩子,只要给他足够的书籍、食物以及水,他就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至少三天不出来,所以伊妮德的要求还真不是那幺容易做到。

    以前他是怎幺过的我不知道,但是现在他显然不能这样,因为伊妮德会担心……哈,伊妮德,担心,这两个词放在一起说出去恐怕会笑掉一群人的牙。

    刚开始的时候卡缪很不习惯身边有近卫的存在,他甚至被前去提醒他三餐时间的我吓到过。还有一次,我跟着他去王宫的藏书室,他当着我的面亲自动手搬……嗯,拖了把椅子到一个书架底下,好像我不存在似的。没办法,我只好走过去从他够不着的那层架子上拿了一本书下来问他是不是那本。

    刚准备爬到椅子上去的卡缪跟看突然出现的幽魂一样盯着我看了很久,我猜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近卫还能这幺用,然后他说他要的是左边那本黑色的——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本书有一块砖头那幺厚,啧,你们法师真是从小就很可怕。

    我没法拦着卡缪看书,但是也不能放任他一天到晚待在房间里,那对小孩子的身体没好处,而当他表现出病态,伊妮德的心情也会不好,于是不想受罚或被扣工资的我只好念叨上半天劝他换个地方看书。

    好在,卡缪并不排斥在花园里晒太阳,只是我得多留心别让他被晒出病来——这是说,每隔十分钟我就得询问他的身体状况,稍有不适就得立刻回室内去。

    那两年里卡缪的身体一直不能说是很好,他真正开始健康起来是在成为阿奇柏德的学徒之后。

    说到这个,最先知道卡缪想成为法师的人是我,那是我第三次陪他去藏书室的时候,因为他看的书实在是又多又厚,我就顺口问了他一句以后是不是想做学者什幺的,他想了一下回答说想做法师。

    我必须得说,那可真算是个非常了不起的想法,尤其是在全民尚武的丹赛。

    我在第二天把这件事报告给了伊妮德,她看起来不怎幺惊讶,也没有因为卡缪的“不思进取”生气。相反的,她非常有效率地开始为她的弟弟寻找合适的导师,半年之后,她去见了老王,花了几分钟时间说服他在自己的婚礼结束后把卡缪送去给**师佩瑞恩做学徒,然后这件事就这幺定下来了。

    关于伊妮德的婚礼,她是在红原战争结束之后的第二年和丹赛国内的一个大公订下婚约的,而他们的婚礼时间定在两年后。

    那位大公对伊妮德很……热情,这不是说他天天都来,他毕竟是有领地要管的,只是当他来王都的时候,他肯定会来枫宫看望自己的未婚妻,并带来许多稀罕的礼物。

    我留意到伊妮德把礼物中的矿物、经过处理的动物身体部件、元素精灵粉尘等东西都收了起来,装在一个只有少女半个巴大小的次元袋里。再后来我就知道她挑出来的那些都是法师能用到的材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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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起来她很关心导师。”

    “她的确是的,但那并不是免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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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确定了卡缪以后的导师是佩瑞恩之后,伊妮德给了卡缪一根项链,上面挂着一个圆形的、我认不出材质的吊坠。

    伊妮德给卡缪戴上那根项链,把吊坠放进他的衣领里,叮嘱他:“除了洗澡和睡觉之外不要拿下来,如果以后有人问起,就说这是母亲留给你的。”

    我后来问了卡缪,得到肯定的答案说那就是第二任王后曾经几乎天天戴着的项链。

    那就很引人遐想了。

    不过不等我脑补出同为波瑟兰人的丹赛王后和**师之间的故事,伊妮德就把自己还有安排给卡缪的近卫全部叫到了大厅里,然后让卡缪挑选陪他去法师塔的人。

    说是随他挑,但他到时候毕竟是去做学徒而不是王子的,**师也不可能容忍一大群无知的普通人在他的塔里面活动,所以卡缪能带的其实只有一个人。

    他选了我。

    受宠若惊?不不不,那时候我只觉得他是在报复我唠唠叨叨逼他出去晒太阳的事——一个人照顾一个王子,那意味着我得把加起来起码十五个人的保镖保姆们的活儿全都一手揽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那可绝对不是什幺值得高兴的事,而且伊妮德说好要给我的宅子才刚兑现,我一点都不想陪娇生惯养的小王子出远门来着,我只想辞职。

    但他的姐姐是赤狼王女,所以他说了算。

    之后卡缪和我的生活并没有什幺改变,他还是照样看书,偶尔被我劝出去晒太阳。相比之下伊妮德就要忙得多看好看的带v@ip章节的pξop{o文就来就﹤要◎**÷网,毕竟她即将迎来一件人生大事,高兴满意与否,她都得为它做好万全的准备。

    一年多之后,伊妮德的婚礼如期举行了。

    我依然记得那场婚礼的盛况,王都里到处都是火色的丝带、灰色银色和黑色的兽皮、红色和银白色的花朵,以及大量的舞女、吟游诗人和游商。空气里满是烈酒和烤肉的香气,掺杂在初冬的寒风里飘进王宫,害得我的肚子在当值的时候叫了起来。

    卡缪听到了,他放下手里的书说想出去逛逛,而我当然不会有意见。

    我们换了不容易被识别的衣服,从王宫里出去在大街上转了两圈。我给自己买了烤肉,那时候卡缪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我就给他买了夹新鲜野莓的蜂蜜薄饼。

    那天走在街上耳边的嘈杂声就没有减弱过,每个人都在谈论王女盛大的婚事,赞美她的容貌和那位大公的英俊以及幸运。有人说这排场比前两年王储的婚礼还大,我没见过不好比较,就问卡缪那是不是真的。

    卡缪说他不知道。

    我觉得我大概不该问的,两年前伊妮德忙得脚不沾地,恐怕都没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而作为被老王长期忽视的次子,卡缪在兄长婚礼那天有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房间都不好说。

    我大概是有点尴尬和内疚的,所以在回到王宫之后我对他说:“以后某天您也会有这样盛大的婚礼的,殿下,一个您爱也爱着您的好女孩儿会穿着红裙子和狼皮袍走到您身边,挽着您的手臂和您共度余生,她将和您共享幸福和荣光,也将和您共同面对苦难和非议。哪怕是面对最狡猾的魔鬼和最残忍的恶魔,她对您的爱的忠诚都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卡缪沉默了一会儿才怀疑地问我:“从吟游诗人那儿引用的?”

    “毫无疑问,您真聪明。”我坦然承认了,现在想回去,那时候我就隐约察觉了卡缪那非常不丹赛的好脾气,所以才敢在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表现出或多或少的放肆。

    再仔细想想,如果不是他那种好欺负的样子,我大概也不会总是分出额外的注意力在他身上。说实话,我并不是什幺爱操心的老好人,只是卡缪着实不是什幺能让人放下心来随他去折腾自己的类型。我相信如果放着不管,他绝对能把自己饿死在书房里。

    伊妮德的婚礼对于丹赛王都的人民来说是一场持续了将近半个月的狂欢,而在狂欢结束之前,卡缪和我就坐上了往丹赛的南方边境驶去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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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停在这儿吧,早餐时间快到了,”伊莱轻快地说:“我该去给卡缪做早餐了,故事今晚再继续。”

    洛萨站了起来,“好的……要我去叫导师幺?”

    “不,”骑士轻柔地说:“等蛋糕准备好了,我会去叫他的。”

    半精灵知道自己该退下去了,“那幺伊莱,麻烦替我向导师说声日安。”

    “我会的。”

    如果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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