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晕》》(05)

    (05)

    曹曼榕觉得自己一定是史上最差劲的班长。

    她站在教室门口,不时探头望向教室内。

    大家正在聊天打闹,完全忽视广播的内容——现在该是升旗时间了,广播也重複了两次,可是教室内的同学们却好像没有听见似地,若无其事地嘻笑打骂。

    曹曼榕手里掐着通知单,上头写有每个班级升旗时该站的位置,上头还写着最后一个到齐的班级,升旗结束后要留下来接受基本动作训练。

    她感觉自己的手心沁出微汗,纸张也变得微皱。

    心中那种摇晃不定的忐忑让她不敢开口。

    袁光夏刚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妹妹兀自站在走廊上,垂着头犹豫不决的模样。

    他顿了顿,才提起步伐往妹妹走去——

    「妳在做什幺?」他的口气有点冷,「为什幺不集合大家?」

    一问出口,他就后悔了。

    曹曼榕望着他的时候,眼里尽是忐忑。

    看着那双眼睛,袁光夏顿时语塞。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走入教室,对所有人冷声吓道:「没听见广播吗?快到走廊上集合。」

    大家愣愣地望着袁光夏。

    才刚开学几天呢,立刻就被兇了。

    ——虽然袁光夏只是声音大了点,但他的表情变化本就少,加上「老师」这身分的重量,同学们面面相觑,都认为是老师动怒了。

    最后,曹曼榕的班级站在艳阳下,接受教官的基本动作训练。

    教官手附在背后,不断下令,蹲下起立立正敬礼,来来回回不下十次,又留着他们碎念了好一阵子:「一年二班班长是谁!给我出来!」

    曹曼榕浑身抖了一大下,过了几秒看见教官充满怒意的双眼,才大梦初醒似地立刻跑向前。

    教官的眼睛很锐利,眼里闪着怒火,喝斥道:「妳难道不知道今天要升旗吗?」

    曹曼榕想低下头,但教官的目光过于炽热,让她连低头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微颤着,结巴回道:「……我知道。」

    因为在太阳底下太久,曹曼榕现在感觉自己有点晕乎,甚至有一种想要吐的感觉。

    教官在此时突然大吼了一声:「知道为什幺还那幺晚带班下来!妳知不知道全校都在等妳们班?」教官双手插腰,愤怒地喝斥。

    曹曼榕被他突然的吼骂吓了一跳,肩头震颤。

    教官又抓着她骂骂咧咧了好一阵子,最后是在第一节课的钟声敲响后,才悻悻然地放过了他们班。

    曹曼榕走在最前头,后面跟着班上同学,大家都发出痛苦的哀嚎,几乎是热昏了,大家的脸都是又红又湿,汗如雨下。

    走着走着,曹曼榕发觉本来鼓譟的身后同学都变得异常安静,她忍不住回头,却见一大群人都在离她好几公尺远的地方。

    他们一大群人正在交头接耳,脚步前进得缓慢。

    偶而还有人高声附和:「对啊!真的很过分耶!」然后像是意识到自己的音量过大,赶紧装作若无其事。

    他们低声谈论着,不时还有人投以曹曼榕奇怪的眼光。

    曹曼榕低下头,儘管距离得这幺远,她还是依稀能听见来自他们的抱怨——

    他们说,都是老师的妹妹不主动集合大家,才搞得这幺乌烟瘴气。

    他们说,要不是袁曼榕不集合大家,袁老师怎幺会对他们发火。

    他们说,袁光夏公私不分,选自己妹妹当班长,根本是选来搞砸一切的。

    他们说,为什幺袁光夏那幺棒的老师,会有一个这幺高傲的妹妹。

    曹曼榕垂下眼睑,听着那些模糊却又清晰的批评,她却格外平静。

    她其实早就料到自己会被这幺看待了。

    她知道,大家都觉得她很高傲。

    无论是不苟言笑的神情、沉默寡言的个性、从不正眼看着别人——这些,曹曼榕自己虽然很清楚是自卑使然,别人看来却觉得是自负。

    有时候,人只是想以自负掩饰自卑。

    不敢面对别人的眼光、垂着头漠视一切,全是因为曹曼榕没有勇气承担自己很令人厌恶的事实。

    但她现在才惊觉,原来她最不敢听的,不是别人批评她的话。

    「老师的妹妹」、「袁光夏」、「为什幺袁光夏这幺棒的老师会有这幺高傲的妹妹」……所有他们对她的指责,都围绕着袁光夏打转。

    曹曼榕忽然间就意识到了,也许自己排斥的不是被人讨厌,不敢迎向别人批评自己时的目光也是,那全是害怕着另外的什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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