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错》分卷阅读65

    朱半仙听罢便果然住了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桑梓仿佛正听得出神,见被打断,就又垂下头去,好一会儿才问道:“齐中尉呢?”

    “什么?”齐中尉忙问道。

    “你还记得她什么么?”

    齐中尉咧了咧嘴,道:“要说第一眼,应是在您马车里看到的,但那并不真切;真正说起来,应该是她半夜闯城门那会儿。半仙没说错,她确实是个有胆儿的主,就那模子,若遇了心术不太正的人,可不知要吃什么苦头。”说罢啧啧两声,看了眼邱缨。那晚邱缨也在,于他到没有留下太多印象,谁会知道此去大雪山,他们两人能看对眼,只能说万事天有意,凭你如何着急,时辰不到,也碰不到一起去。比如现在,明明这两人就面对面的坐着,也好似中间隔了无形的大山,碰撞不上。

    桑梓终于听得够了,心里勉强好受了些,她停下了筷子,问邱缨:“说说吧,这炙焰草是怎么来的?”

    邱缨把筷子一放,顿时来了精神,她便等在这儿了。

    “此去大雪山,起先自然是为了雪背蚕去的,当然齐哥有意去找您的解药我也是知道的,路遇朱半仙后,我们决定先找雪背蚕,再寻机进大雪山去。”

    “那大雪山下村庄众多,我们也是找了许久,才找到的那座专产雪背蚕的村庄。那时……是去年七月中了,原已过春蚕吐丝的时节。那座村庄是极穷的,也没有好的手艺,我看过她们雪背蚕茧抽出的丝织的布,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好在她们那里春天到的迟些,夏日更是短暂,仿佛没有秋天,直接就开始飘雪了……”

    “所以,我们去时,那雪背蚕正开始结茧,鲜茧自然是最难得的,我们便出了好高的价格把它们都买了下来。”说到这邱缨忍不住顿了下神。原本她们准备出更高的价,但晏栖桐替她们分析,说是那地方交通闭塞,又夏天短,冬天长,这蚕丝冷冰入骨,于当地并不实用,不过是奇货可居罢了。说是倒不必惯着他们,适当出手,再诱以长期合作,人总是要从穷字里脱出身来,这便是现实了。

    果然,经过几次商谈,才确定了价格与长期的合作,自然是双方都算满意。其实这蚕说起来只是因为吃的桑叶比较特殊罢了,据晏栖桐去查看过当地的桑树,连地下的泥土也被她掘出不少,她断道这树只能这里种,别的地方只怕是没有,说是大概受了那火山的影响,只是邱缨也说不出太多的所以然来。

    自然,这些也都不能告诉桑梓,至少在现在。

    “雪背蚕的生意做成以后,我家中的人便负责余下的工作,我便随着齐哥与半仙进大雪山去。”要说当时家里跟去的人那是死活都不同意她去的,直到朱半仙拿了几张符展现了一把他的生火术法后,才勉强点头,那还是看在晏栖桐的份上。

    “说实话,进山之前,我还没有太多感觉,进山之后,才知道齐哥为什么不辞辛苦,要替我们背着几十斤重的厚衣裳进去了。”说到这里邱缨不由还打了个冷战。宏国不如离国冷,尤其此还是六七月的夏季,那大雪山里却像凭空生出来的一般,大山内外简直是两个世界。齐哥据说是经过那个冷的,自然有所心理准备;朱半仙也早早裹起了厚袍,随身的包袱里,是他准备了多日的符纸;唯有晏栖桐,她的这个妹妹却是不惧寒意,总是拿着一纸地图领先走在前面,穿得也是最单薄的。

    邱缨说到这时,齐中尉接过话去:“我记得我们去彦国的时候,您讲过是在一道裂谷旁摘到的那朵雪莲花,所以我们的目标,自然是去找那道大裂谷。”当然,事情并没有简单的这几句这么容易。晏栖桐所带的地图上,根本没有什么大裂谷,只有一道湖泊,她们请了那村庄里的人做向导——向导这个词,还是晏栖桐提出来的,自然也是花了大价钱。他们在大雪山里转了许久,所幸的是,据那向导说,这个时节也会下雪,好在第一次进山他们没遇上。但是,他们也没有收获,直到所带的干粮全部吃光,才随着向导出山去。

    出山后向导道中秋前后大雪山里必有雪落,便会封住山道无法进入,但晏栖桐自然是不肯走的,只是整天研究着那幅地图。中秋之日那里果然下起了好大的雪,但不知为何,那夜晏栖桐突然害起了病,上吐下泄,昏迷了好些日,被朱半仙灌了不少丹药,才清醒过来。

    晏栖桐醒后却是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又添了咳嗽不止的恶疾,大家便自然不敢让她进山去。就在她还执意欲往时,村庄外突然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齐中尉现如今也不记得模样了,只是个寻常样子,丢在世人间恐怕也不会引起谁的注意。可他一到却是带了一封信给晏栖桐,显然是冲着她来的。那人只说是从未央那里来,又道与夙命有交情。晏栖桐听罢不疑,拆信一看,那原本就不够好的脸色刹那就糟透了。

    齐中尉如今尤记得晏栖桐那时眼神空得吓人,声音里都透着无尽的委屈与迷茫:“有家没有选择回去的人是我,背弃对她承诺的人也是我。为什么受罚的却不是我。”晏栖桐的眼中顿时滚下泪来,“桑梓失明了,她看不见了……”

    在旁几人听罢齐惊,抢了信去看。信中只是寥寥几句,说是桑梓中秋之后突然之间暴盲,大家不敢瞒她,所以才差人来告之。

    邱缨一把抱住了晏栖桐,陪她哭道:“说什么受罚,你不是已经在尽力了么,刚刚大病一场的人又是谁。”

    晏栖桐任她抱着,也任眼泪流着,她只觉这里的天确实很冷,从她来这里后,她都没有觉得这样冷过。她其实一心以为这次病得突然是因为桑梓的病又复发了,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罢了,虽在半昏迷中,却还有种庆幸之感。庆幸受苦的是自己,也只不过这一点苦罢了,没什么了不得的。

    但没想到,即便如此,桑梓也没逃过折磨,竟然是双目看不见了,这岂能叫她安心。

    回忆到那人携晴天霹雳而至,齐中尉心中长叹一口气。之后谁也没能阻止晏栖桐要走那一趟的决心,即便她刚刚病愈还长咳不止,也还是走了。

    晏栖桐随那人走了,去的匆匆,没有交待下什么话来。齐中尉他们自然不可能只等着,晏栖桐刚一醒来时就提到过,那本古书不知年岁,恐怕图中的地理也会有变化的可能。比如那道湖中的水干了,山体若受外力挤压,难保不变得只剩下一道裂缝;或者那湖中水早已变成冰石所在,被她们忽略了过去也有可能。现在其实她们都走了弯路,雪莲花难寻,但山顶不难寻,只是上山的路可能不容易罢了。

    而这时雪山里连续飘雪,天气极端恶劣,即使放晴后,他们试图去了几去,都半途而返。

    “直到十一月,我们都没寻到合适的日子进山。”齐中尉在饭桌上再次感叹道。更感叹的是,两个月内,晏栖桐就跑了一个来回,简直不知道她怎么飞来飞去的,但看她回到村庄时那累到极致的模样,他们都觉得当时应该说什么也不让她去的。可朱半仙却问,谁又阻止得了她呢。

    见过桑梓后的晏栖桐什么话都没说,只一心要再进山。这个时候齐中尉他们几次迂回,也摸到一些大雪山的路径,于一个雪后,说是会有段时间的晴日,便带足了东西,一行人再次进山去。

    在等晏栖桐的期间,齐中尉他们也备了更保暖一些的厚衣,还有足够的干粮,朱半仙更是把时间都砸在了画符上,每个人的身上都被他塞了许多御寒的符纸。里面不乏他偷师到从晏栖桐那得到的夙命亲手画的御寒符。

    “二次进山时,天其实是更冷了,但是好在有了些经验。我们只想着你摘的雪莲花既生寒,则属阴,那相克之物,应该属火,归于阳。所以我们便朝着东面走。其实真正深到大雪山里后才发现,那也不是完全的冰天雪地,尤其是居然被我们找到了温泉。”齐中尉说到这还是十分激动的。那温泉是邱缨发现的。原本一行人在雪地里走着,是邱缨先看到不远处有烟往上冒,不下于三处,于一片静止的雪白中,看起来有些惊悚。邱缨惊尖一声,引来了大家的注意,齐中尉他自己便想上前去看,是晏栖桐叫住了他。她拿了随行的手杖一路敲敲打打到边上去,才道是温泉。

    齐中尉还记得她当时的表情,就像这四顾阴冷苍茫一片的雪地里被照进一轮耀眼的太阳,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温泉到了,那炙焰草,也许就不远了,总算是靠近了地热的方向。

    大家这才在晏栖桐的解释中知道,这山其实便是一座火山,而他们,已经走到了它的脚下。

    ☆、第二九二章

    听着齐中尉的讲述,晏栖桐的心也飘回了那个大雪山里。

    她其实想过,在没有发明那些爬雪山的设备以前,难道就没有人爬上去过吗?何况这山可远不如大名鼎鼎的喜马拉雅山之类的雪山高。自己不过是回归了原始罢了,想来若能攀上去,应该比那些设备齐全的人要更值得骄傲些吧。

    何况她们也并不是真的没有准备足够的设备。那个与夙命有交情的,拿信来找她的人,听说她们一意要上大雪山后,虽不言语,但等回程时,一辆马车上专门准备了许多东西。那些东西拿出来后,村庄里的人看了几眼,又闻有大报酬,临行前,就让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给她们带路,说是曾经探险登过峰顶的,只是也没见过她们想要找的什么炙焰草。晏栖桐问清了他们的路线,知道他们只从北面上过坡,这次应试试东南面上去。

    原来那人为她们准备了许多把冰镐,用于在冰雪坡上行走;还有钉鞋,可以把皮靴塞进去,鞋底焊接了许多钉子,用于抓地用的,晏栖桐觉得这已经很接近自己在书上看过的冰爪了。想来攀登的智慧都是差不多的,只是这些工艺看起来粗糙了些,但足够扎实。除此以外,还有几捆粗壮结实的绳子,数把铁锤,等等等等,一一具备。

    出发之前,倒还有个小插曲,齐中尉讲给桑梓听的时候他没有说。那就是齐中尉到了临行前,突然出言阻止让邱缨一同进山。

    邱缨听罢不肯,说什么也要一起去,齐中尉苦劝多时,一急之下表露心声,大家这才知道这段时日的相处,他对这个长相艳丽,心地善良,且还有情有义的女子给真正打动了内心。

    众目睽睽之下,邱缨突然被他一述衷肠,羞得是满面通红,晏栖桐见她只羞却不恼不怒,心道此行竟能促成一对良缘,实在是一件幸事,自然她也是要劝的。

    可不料邱缨比大家想的还要坚强,竟是夺过她的那份装备就出门去,齐中尉无奈,只好追过去。

    于是一行人,最后队伍十分庞大,有村庄里的,有他们四人,还有邱缨手下挑出的几名壮汉。而此行进山,他们将时间算得恰恰好,一天到山脚下,次日清晨天不亮就开始登山,依村里人的经验若是顺利黄昏之时就能刚刚下山,再住一宿,第三日下午回到村庄里。

    齐中尉确是这么讲给桑梓听的,登山过程里的起伏惊险已然结束,他不欲叫桑梓大夫揪心记挂,但晏栖桐却在他那短短几句里,脑子里仿佛回放了一部用了蒙太奇手法的电影。她现在其实真的已经不记得那三天里的细节,只余下一个个分切的镜头和每一个出现的特写——一切只是恍如做梦一般,跌跌撞撞的惊险万分。

    当晏栖桐看到那喷出热气的泉水时,心中即喜又惧,这既再次证明了可能真的是火山,又意味着这也许是一座活火山。如果在她们上山的过程中,火山喷发,那么她们所有的人将因着她的一已私意而葬身这里,当她把这严重性告诉大家后,那村庄里的小伙们倒觉得新奇,可以挑战;邱缨手下的人只看着她,她则看着齐中尉,原来两人的手都悄然牵在了一起。齐中尉自然是一脸的绝然,此刻也不再说什么让邱缨走的话,军人的血性在这刻爆发,只知前进,绝不后退;而年纪最大的朱半仙只是紧了紧衣裳,淡淡地说了句,快些走吧,抓紧时间。

    晏栖桐当时朝着大家深深的鞠躬,再不说别的话了。

    随后,一路呼啸的风声、寂静的冰雪、四处可见的嶙峋冰石、挂在腰间的绳索、紧紧相握的手,越来越稀薄的氧气……

    如果不是心中挂念桑梓,如果不是知道这一行人是因为自己而聚在一起,晏栖桐想,她绝对坚持不下来。她爬过山,但从没想过自己会去爬一座雪山,还是一座不知生死的火山。

    终究平凡的自己,因为这一场穿越,心中有了一个不一样的人,便做成了一件不一般的事。而等她终于回到村庄后,她反倒彻底懵了,也在脑中模糊了自己这几天的经历了。

    而这时,齐中尉正好讲到了他们终于发现了炙焰草。

    “我们的推论是没有错的。那村庄里的几个汉子也道从没有从这边上来过,好像比南边还要路短些,只是略陡峭些。到山顶之前,遥遥的我们就看到了一片火海。”齐中尉讲到这,脸上犹有余悸之色,“我们当时真以为是着了火。也没有去想冰天雪地里的火会有多可怕。而那火就蔓延在山顶旁的一片缓坡上,恰逢正午,天上云间破出几条光线下来,撒在那上面,啧,简直了……”齐中尉再不知用什么语言去描绘了,而晏栖桐想,确实,那种美,也没有语言可以形容。

    她起先也有一瞬间以为那是火,但没有烟,没有声响,不像是火山爆发,她便立即反应过来,那匍匐在地上的火海,是不是自己正在找的东西呢。她只这么一想,就把什么都丢了,只忘情的朝那片火海奔跑了过去。她记得当时自己明明因为缺氧嘴唇都紫了,刚刚服下朱半仙给的丹药,可她顾不得这些了。

    晏栖桐想,那时的她,一定像个孩子一样,跑进了那片火海里。

    那果然是一种草,只火红的一片,招摇无比的开在山顶一侧,而世人毫不知晓。

    这便是她们带回来的炙焰草,当晏栖桐在拔那些草时,心情……就像收割丰收的稻谷一般。

    桑梓听到这,终于抬手打断了齐中尉的讲述:“雪山、火山?”她定了定,问,“为什么?”

    这三个字让桌边的人都楞住了,为什么,这究竟问得是什么呢。

    “齐中尉,你不是没去过大雪山,焉能不知里面的危险,何况还探知那是火山,怎么还敢去。”桑梓摸着桌沿撑扶着站起身来,声音里也终于有些微颤,“你们若是出个意外,是要叫我也以死相报么?我哪里值得让你们去冒这个险了?还有朱半仙,我们之间只存在交易,钱讫两清罢了,我可买不起你的命;邱缨,你是与晏栖桐结拜做了姐妹,并非与我之间有所盟誓,我哪里需要你来照应。你们——”桑梓缓缓转动头,目虽不能视,但想必将桌上一众人都概括了进去,“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晏栖桐,而晏栖桐却只呆呆地坐在那儿。她听到了,听到了桑梓叫了她的名字。

    她虽不叫晏栖桐,但她想,她既在了这儿,就还是要用这个名字,若用克瑾两字,桑梓每逢听见难免还要胡思乱想。但是之前才知道,晏栖桐三个字,像一个禁忌的诅咒,桑梓听不得,自己这个人,别人也不能提,也只因为桑梓听不得。

    但现在,她自己说了出来。

    晏栖桐不敢动,因为桌上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敢动。她一动,只怕桑梓会立即看过来——不是看,而是某种直觉,就像她站在梳妆台边,桑梓会突然问是谁一样。晏栖桐当然想就此顺理成章的开口说,是我,因为我要去找炙焰草,我要彻底的治你的病,大家都是在帮我,但是,大家也是真心对你好。但她见桑梓站在那就已经摇摇欲坠了,她又不敢说,她真的冒不起这个险,在桑梓还没有用这个炙焰草以前。

    但是,桑梓很快叫她的打算落空。

    “你们说不出,”桑梓缓缓道,“那我便不用这炙焰草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