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错》分卷阅读19

    桑梓摆手,直坐起身来:“把我的东西都搬到这房里来,将这座院子里的人都撤出去。在我知会以前,绝不要让人来打扰我。群花馆那边你盯着点。”说罢,就泄了力猛地栽倒进坐椅里,头朝后仰着,筋疲力尽。

    未央看到她的双手无力地垂在椅边,指尖已经褪尽了墨色,可却在往下滴水。那水尚未落地就蒸腾掉了,只余丝丝凉气。未央只闻桑梓的病状,却从没亲眼看过,惊得忘了动弹,好似自己也被冻住了一般。

    “快走。”桑梓拍了下椅圈扶手,那里瞬间就留下一小片湿漉漉的水迹。

    未央更是不敢走了,叠声问:“你需要什么,你常用的药在哪里!”她怕桑梓身子本来就因病变差被掏空了许多,现在又是长途远到,还没有恢复过来。她如今应是最累不得,何况刚才还出手杀人。

    想来可叹,桑梓如今连一根手指的墨色都如此吃力了,她这哪是好转的迹象。

    桑梓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未央。与她的慌乱相比,桑梓要沉稳许多,一点也不像正面临生死关口。她的眼神很平柔,足以安抚人的那种:“我只要睡一觉就好了,无人打扰的好好的睡一觉。”

    未央又不敢迟疑了,如今也只有相信她,也许她确实只是睡一觉就好了。她转头去看床上的那人。那人虚弱至极,焉能承受桑梓发病时的寒凉。

    可桑梓却是笑了笑:“没有她我才麻烦。你放心,快走吧。”

    如此说来,桑梓反复说的那句“重要”是真的了,她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也不是自己所猜想的那样,未央这才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桑梓静静地听着门外未央的安排,很快外面就没有声响了,而房中已经整个的起了寒意。

    桑梓扶着椅子站了起来,一步一衣,脱落在地。等爬到床上,她已经是浑身赤/裸了。别说现在外面是极热的暑天,就是入了冬,这时候对于她来说,穿不穿衣裳都没有多大区别。她体内那除不去的病根正争先恐后地将她的气血吞噬,一点一点结出冰霜来。

    脱尽衣裳的桑梓肌肤胜雪,却也是妖异的雪白。这会儿她已经感觉不到冷了,但是她知道这是不对的。

    这个月的十五已过,且甚至都还没有入夜,怎么会发作起来。更甚以往从没有这样近的反复过,她此刻也有些不好的预感。她一直将晏栖桐当作可以救她的人,却好像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被她本能的漠视掉了。若是那次除了晏栖桐之外有什么她没注意到的变化,所以才让她轻易地从冰天雪地里脱身出来,可怎么办?

    那么现在呢。

    桑梓跪坐在床里,看着晏栖桐那张惨淡的面孔。现在钻进被子里,弄不好两个人都活不成。

    两个人都活不成的话,黄泉路上好歹自己也有个伴了,算她倒霉。桑梓抿唇笑了笑,揭了被子钻了进去。

    但她立即就想,大概是做不成那个伴了。晏栖桐人虽然昏迷着,可她的身体极热,心口那里也极热,甚至觉得这个人的灵魂都一直在无尽地燃烧着。她仿佛听到身体里刚结出的冰层“啪”得就裂开了,露出一眼温泉来。嗯,她这回大概只需要小憩一下就好。浸润在这眼泉水里,一下就好。

    晏栖桐看到自己掉进了小花坛里。

    或者应该说,她看到了自己的身体掉进了小花坛里。

    那真的是她自己的身体。

    可是她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就算刚才跌落在遮阴棚上被弹了一下再掉下去,也应该觉得很痛才是。可惜她没有任何感觉。她甚至觉得自己凭空立着,转头甚至能看到自己对着的这扇窗户里有几张病床,有病人在挂点滴。

    原来这里是医院。

    我为什么会掉下来呢?站在这的自己又是哪个自己?晏栖桐飘飘忽忽地想,然后就感到像有一块大磁铁,突然将她吸了过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穿过了墙壁,站在了走廊里。

    走廊里十分阴沉,寒气逼人。

    前面有一点红光,闪烁着,像一只眼睛一样,一直悬在半空中,好像在等着她。晏栖桐是这么理解的,便朝着它走了过去。说走自然是不对的,她想她也是在半空中飘着。那红光倏地大亮了起来,整个世界里也只剩这片艳红似血的光了。晏栖桐本能地停下遮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竟发现自己躺在了一片漆黑之中。

    晏栖桐动了一□子,发现很热。她的身上盖了被子,头枕着枕头,一切都很真实。可她一时还是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她偏了偏头,感觉到身边有人。

    那瞬间晏栖桐的心都提了起来,寒汗倒立,但立即她又记起桑梓已经出现,已经救下了她。

    是的,桑梓接住了坠地的自己,那不是梦,那是真的。

    原来身边的人是桑梓。

    感知到这一点的晏栖桐松了口气,闭了眼,又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又不知过去多久。与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第一次醒来后一样,昏昏沉沉,醒了又睡,晏栖桐想她一定是在哪丢了几魂几魄,因为总是提不起精神醒来,即便醒来,眼皮又沉重得想永远都不打开。

    但桑梓自然不会让她一直睡下去。

    在她眼里,晏栖桐就是那大补的灵丹妙药。她多日的疲乏,那天突然的病发,只依偎在晏栖桐身边,就得到了自然的修复,真是令人惊叹的神奇。恢复过来后的桑梓忙着煎药给晏栖桐喝。晏栖桐想是吃了很多苦,又受了许多惊。以她本是丞相家小姐的身份,频繁遭遇这种种不测,也算够不幸的了。

    在桑梓的细心调理下,晏栖桐一日比一日渐好。当能走出房门时,方发现,胜夏的骄阳就要败走了,今日的风已经有些凉爽。

    “不要吹风,快进来。”桑梓在里面唤道。

    晏栖桐无奈地回去,她睡得背上都要起褥子了,脚都要肿了,走几步还不许。

    桑梓把一只挎包挂在床边,道:“这是你的挎包。”

    晏栖桐眼角跳了跳。那日吃早饭前她就没有带着她的包出门,想来桑梓追过来的这一路没把它丢了还算好。她忙走了过去翻了翻里面,松了口气。

    旁的东西都不要紧,唯有那本自制的小册子不可以丢。这段时间没有记载日期,不过是可以推算出来的。她抬眼看了下桑梓,不知她有没有动过包里的东西,看没看到过这本小册子。

    桑梓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做什么?”

    晏栖桐觉得是自己太小心眼了,转而道:“对了,和我一起被绑架的那些人呢?”她是被救出来了,可还有那十多个人呢?自从她清醒后桑梓一直没提她被绑架一事,这里也没有旁的人,只有桑梓进进出出,倒有点像回到药园子的情形。这的确是让晏栖桐放松了些,隐约知道这是桑梓的好意,不过事情既然已经过去,自己也已经安然无恙,倒没有必要装做没发生过了。

    桑梓看了她一眼。受辱至此,她还以为晏栖桐永远都不想提那段经历:“都被放了。”

    “真的?!”晏栖桐惊道,“怎么做到的?”

    “她的命在我的手里,焉能不从?”桑梓淡道,“打你的那个男人也死了,你往后大可安心叫我的名字。”

    ☆、第二八章

    晏栖桐怔了怔,她现在都想不起那个打她巴掌的男人长什么模样了,但是,他死了?晏栖桐狐疑地扫了桑梓一眼,试探着问道:“他……怎么死的?”

    桑梓语气更是清淡了,但说的却是另一回事:“我的名字是师傅起的,说我是捡于门前的一棵桑树底下。还有,”她看着晏栖桐,“现在我们是在离宏京百里之地,也不是深山中,自然会与人往来。若是旁人问起你的名字——你要怎么答?”

    晏栖桐被问住,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若是还叫“晏栖桐”,万一遇上真熟悉这具身体的人偏生她是肯定不认识对方的,那叫她如何应对,可不比桑梓她们好糊弄。想到这,她忙道:“还是不要让人知道我是谁的好。”

    “那么,”桑梓想了想道,“你便给自己另想个名字吧。”

    晏栖桐咬紧下唇屏气片刻,方颤声道:“克瑾……叫……克瑾……”

    晏栖桐说完这几个字后,只是看着桑梓。

    “克瑾?”桑梓念了念,“取得不错。”便朝外走去。

    晏栖桐站在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扶着床柱缓缓地坐下。

    克瑾是她的名字,真正的,她的名字。她想她又记起些东西了。那梦境里的点滴,都不是虚幻的,应该是事实。自己还能看到自己,除了灵肉分离,她想不出别的可能,这也正是她只是换了个身体的原因。那么她的灵魂是被一点红光带过来的,而红光是什么,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里,她不知道,但至少有了点眉目,可以找一找。

    至于她为什么会在医院里——晏栖桐抱着脑袋,那里面一阵一阵地发紧,逼得她要喘不过气来。

    她还是想不起来为什么会在医院里。而梦早已经醒了,她也不是每晚都会做梦,更别说梦到回忆里的东西。只不过综合前面几次种种,她想,应该会记起来的吧,每次都是在不经意中,就记起来了。

    她用着一个别人的名字在活着,而真正的名字却被压在心底。如果不是桑梓提这么一出,她是不会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的。甚至说出来后,她就有点后悔。她的名字也不属于这里,何必人知道,知道了也不能理解她的存在,简直有些多此一举。

    但话已经说出了,以后应该不会有很多人和她往来吧,用不上自然是最好的。

    她在房中坐着,桑梓迟迟不来,她又有点不安,有点强迫症似的,总要看到那个瘦弱的身影她才能安心些。如果喜欢gl百合,欢迎加群385447817(非作者群)

    在她醒来后,桑梓断断续续地把寻到她的经历大概地讲了一遍。

    那座寺庙中的住持因机缘与桑梓相识,一身病痛叫桑梓看了个七七八八。桑梓曾笑他既是高僧,何惧生死。那住持反倒是拉着她讲了一堆的佛法。曰人有生有老,有病有死,乃万法无常,从生到死既不能逃避,便该活好生时,方能从容就死,甚至无谓于生死。不能不说住持与她讲的种种对她是有些影响的,她今日自觉心境又有些不同,便来与住持小谈。但想到她去药店看个药材那个大小姐都能惹麻烦,心中又总是不宁的,只不过说了几句,就匆匆告辞出来。

    到大殿来找晏栖桐,可想是遍寻不着的,桑梓就又回到了住持那里。住持自然是派人四处寻找,说是蒙了面,就算没蒙面脸上也还有道疤,是好认的。果然大殿里有人称确有一名蒙面女子,但是刚才跟着一位小师傅出大殿去了。

    住持随即敲钟聚集所有僧人,一一清点,并未缺少人数,各厢房中也没有找到藏有外人。叫那人前来相识,只道记得那头是新剃的,一筛查下来竟不是这个寺庙里的人。

    难道会是晏家的人找上门来了?桑梓有一瞬间这么想过,但很快否认了。知道自己下山的人少之又少,即便是没有遮掩,消息也不至于传得这么快。晏子梁若有心在这山下守着,肯定早就派人上山去了,绝不会如此坐等。

    可是,说晏栖桐是跟着僧人走的,这又是为何呢。

    而现下既不在寺庙里,桑梓就开始回想,很快把晏栖桐无意惹到的那个男子从记忆回揪出来。她抱着几分希望去了那家药材铺,恰好就碰到那个男子在那里。

    原来那男子头天在药材铺门口无故奇痒,回家后连背上的肉都要挠下几条来,凡皮肤所覆之处皆惨不忍睹。他被狠狠折磨了整个晚上后,左右气不过,总想着既是在药材铺门前做的怪,那当找药材铺算账才是,于是就领了几个伙计找上门来。

    药材铺老板自然是摸不着头脑的,正极力争辩着,桑梓就进来了。

    桑梓一眼就认出了他,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只道她可以医好。那男子也认出她是昨天蒙面女子的同伴,方醒悟过来原来是着了她的道。但桑梓道,你若不依不饶,我便叫你无药可医。那男子见她一柔弱女子站在他们几个大男人面前毫不畏惧便有些惊讶,又想到自己受的苦,心中就有些打鼓,一时敢怒不敢言。然后桑梓突然问他,她取了面纱,可倾城倾国?

    那男子听得一头雾水,丝毫不假,桑梓瞬间便知道不是这男子将人掳走了,出手给了他一粒解药,桑梓又问他可知道这城中最近有什么新面孔,举动鬼鬼祟祟的。

    那男子吃了解药,觉得好些,又听她这么问,便想了起来。然后道他家开的客栈中最近来了一批人,里面有男有女,带着大马车,听口音像是四面八方都有,也不知从哪里来。这些人既不像做生意,也不是走亲戚,神神秘秘的,恐怕不是要干什么好勾当。

    桑梓心中便有了些底,却也有些急。只依她的力量恐怕不好追查,她一边出大钱请这男子监视着那群人的去向,一边回住处往素青城飞了一只信鸽。

    寻人这种事,找未央最可靠了,若是万一不幸合了自己的猜测,恐怕她只会离得更近。

    那男人原是有气,但得了好些钱也就眉开眼笑了,只不过回去后发现那些鬼祟的人都离店了。

    桑梓想了想,便往素青城来了。

    桑梓讲得很平淡,晏栖桐听得如坠云雾。想是有人帮桑梓找到自己,但桑梓轻轻揭了过去,并未提及,而是问她当时为何要跟那僧人去。

    晏栖桐便吱吱唔唔地说自己只是想去算个卦而已,哪里知道会是个假和尚。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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