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尽半面妆》分卷阅读105

    顾队长也只能顺着他,要是真惹毛了这疯子,自己这命也说不准。

    很快监狱就被一个凄厉的哭声覆盖了——这是在其他人耳中是非常振奋的信号,越狱的信号。

    迟佼社震惊地看着脚下,他没法不震惊,几天没见,他觉得自己见到了怪物,还是非常恶心的怪物,比烂泥还恶心。

    “你……”他只能从牙齿间吐出这一个字。

    “典狱长,求您放过我吧,不要杀我,您开恩,别杀我,我做牛做马报答您……我给您磕头,我磕,求您了,求您了……”

    迟佼社呆若木鸡,他真的是呆了,他想踹人,但是下一刻整条腿都被抱住,他慢慢将目光移下去,见到乱糟糟的头发和脏的看不出颜色的红色布匹,忽然缓慢地打了个哆嗦。

    这是谁?

    我爱上的……究竟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怪物啊?!

    迟佼社甚至羞愧起来,觉得自己应该去吃药,他残暴地疯不要紧,但是不能让人笑话地疯,他想起他居然爱过这么一个东西……多少人笑话过他?顾队长有没有?那些狱警有没有?还有那些……那些像狗一样的囚犯,他们有没有?

    不行,不行!

    他忽然拔枪,猛地冲腿下开了一枪,他并不是正经的军人,平日杀人都是别人动手,枪的后座力把他吓了一跳,但那人很是灵敏,虽然是中弹了,但微微偏了方向,子弹只是在她背后深深犁出一道血痕。

    “放开我!疯子!”迟佼社突然咆哮,漫无目的地朝四方射击,“来人!把这个疯子拖下去!枪毙她!快!”

    在狱警从惊诧中恢复,正准备七手八脚将这人扒拉下来时,整个监狱忽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震得人耳膜发聩!

    兵荒马乱,人头攒动,世界动荡。

    高戴约并不知道有多少人逃了出去,但他坚定地跟在那个女孩身后,那个女孩用一枝迎春花枝梳理着自己的长发,满面漠然,仿佛刚才那个把自己毁了个干干净净的并不是她。

    她接过高戴约从外面暗地购买的一盒胭脂,在眼角抹上了殷红色的色彩,这比身旁的那株迎春花的颜色更艳丽七分,这个素面朝天的女孩一瞬间变成了妖娆逼人的鬼魅,阴沉沉的眉眼,如初的美丽,却寒冷而邪妄。

    她的耳背有淋漓一道血口,那子弹是擦过了她的头皮耳背,在贯穿了她整个背部。她素白的肌肤在这道狰狞血口的照应下,几乎带着一种窒息般的美感。

    “妆爷,其他五个死囚号子都发来消息,逃亡概率在百分之三十左右。”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低声过来禀报。

    高戴约有些惊诧,这个女孩居然还不动声色联系了外部?还帮助他们策划了越狱?还都成功了?卧槽这!

    女孩低头看着手中的一柄掏耳勺,耳柄处有一个细微雕刻的“妆”字,这是宿妆堂世代的信物,是她付出偌大代价从迟佼社身上取下来的。

    这是她的了——从杀了除心腹外的人开始,从抹上浓妆再不露真面目开始,从成为第四任“妆字”班主开始。

    她站了起来,这里的地势比较高,能清晰看到困了她三年多的地方,彻底覆灭。在遥远的睥睨中,她见到了癫狂的迟佼社,这位典狱长的确疯狂了,不是因为监狱的失职,他从来不关心人命,也不关心自己会受到什么惩处——他只关心到一点——他的女神没有死!

    是的,是啊,他的女神,他最爱的妆女神,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死去?只留下一具空壳?冷艳高贵,妖娆清绝,盛世容颜,绝代风姿,那个他从小可望不可即,只能偷偷塞给她阿尔卑斯糖的女神,纵然跌落尘泥,又怎么会死在泥中?

    他兴奋地挥手,大叫:“妆儿!妆儿!我好爱你啊!我真的好爱你啊”

    女神冰冷地笑了,一笑倾城:“迟佼社,我也爱你,我会用我剩下的生命,跟你好好玩一局。”

    迟佼社更加兴奋,简直像个孩子一样跳脚:“妆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等着你!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十年太晚,况且君子已经死了。”女神高声道,“那就让我来做一些小人的事情吧。迟佼社,我要让你永生永世不得入迟家祠堂!我还要令黑三家支离破碎,令白三家断子绝孙!”

    006

    五月份底,缅甸密支那以北,胡康河谷。

    这越狱的风波实在太大了,六个死囚监狱系统完全被瘫痪,国家政府都惊动了,加大人手捉拿逃犯归案的同时,也严厉地惩处了这几个监狱的典狱长。

    可这就跟洒到海里的鱼苗一样,个别笨得没办法被捉回去教育也是命不好,但有一小波有组织有纪律的,又有人帮忙洗白,自然活得安稳。

    握住了“妆令”,宫半面也迅速给自己洗白,并不求洗成个白莲花,只是将“合欢漏”这个人重新选一个扔进去算了,剩下的事情宫妆自然会办好。

    自此,她更艺名为滴尽妆。

    滴尽妆早安排了一些较为亲近的人手在各地,然后她直接向缅甸境内进发——谭己在他小叔顾队长的帮助下,早就在那里候着了。她需要训练,大量的训练去弥补这四年的差异,不然残酷的“妆字”考核她就不能活着走出来。

    胡康河谷是个魔鬼一样的地方,曾经的中国远征军第五军经过这里,就跟被蝗虫过境啃过的庄稼似的,进去三万五千,出来只剩下三千,那里头蚂蝗都是吃人的,滴尽妆自然不敢铤而走险,只是迷惑追兵视线,随后赶往泰国的训练基地。

    尽管并未真正进入胡康河谷,仅仅在边缘走,也足够掉了一层皮,当谭己见到滴尽妆的时候,又看了看她身后高戴约和霍砾两个跟班,愣是没认出来谁是谁。

    谭己的小叔顾队长死在了监狱的暴动里,几个人凑在一块,也只能烧几片干枯的芭蕉叶子,说起来也没人吝啬,就这几块芭蕉叶子,谭己还试着咬了咬,实在扯不动,也只能放弃当草纸烧给自家小叔了。

    他们断粮有已有两天。

    滴尽妆一言不发就往胡康河谷里面走,留下几个饿得昏天黑地的家伙正哼哼唧唧地睡觉。她曾经是迟家家主迟下楼最爱虐待的门生,小时候把宿妆堂当家长大,十八般武艺学了个遍,此刻艺高人胆大,走了片刻就见到一条有腿粗的褐色蛇懒洋洋地挂在树上,鳞片微微张开的时候密集成一片,滴尽妆沉默抬头,将粗糙的麻布缠在自己手上吸汗,然后猛地伸手拽住那蛇的后尾,扯下来就顺势往地上狠狠一摔!

    蛇的身体过于柔韧,这一摔虽然是摔得蛇有些昏,但并未摔碎它的三角脑袋。滴尽妆半跪在地,摁住了七寸,然后手指忽然用力,直接穿透着怒张的滑韧鳞片陷了进去,腥臭的蛇血被挤了出来,滴尽妆站起来抬脚,猛地踩碎了蛇头,獠牙都崩了出来。

    她倒提着这条蛇回去,却是被蛇血沥沥淋了半身,这味道也够冲,把那几个昏睡抗饿的家伙都给熏醒了,谭己是最先醒的——滴尽妆揪起蛇尾巴在他脸上到处画。

    “哎呦我的娘。”谭己愁眉苦脸,一包眼泪都要憋出来,“哪儿来的臭豆腐发酵精,嘿,速速退开!这里可是有大师兄坐镇!”

    “……”滴尽妆瞥了他一眼,然后将那满是蛇血妖气熏人外衣扔了过去,“你把它给我舔干净!不把它舔成豆腐乳不许吃蛇肉!”

    谭己:“……!!”

    好一锅肥蛇肉,一行四人都非常开心。

    高戴约不会作弄这些,他连鱼鳞都不会刮,倒是霍砾这大老粗做得一手好菜,又有谭己打着下手,虽然没什么料子,但大家饿了挺久,也没计较肉腥味苦,吃得稀里哗啦。

    高戴约是世家子出身,但他得知滴尽妆的身份后,他也是愣了好半天,身份上是白三家之一的宫家长子,按理说是养尊处优的,但这杀蛇的手法……倒是怪贤妻良母的。

    有肉吃就是好老婆。

    高戴约此刻也弃了那一身风度,刚想补第二碗,突然滴尽妆侧过身,一把按住他的胸膛,狠狠往后压下!随即高戴约就听见嘶的一声叫,滴尽妆直接捏住了他脖子旁边的小蛇头,将之提了起来,然后漫不经心捏碎了小蛇的脖子,扔到霍砾的面前:“加餐。”

    霍砾瞧了瞧锅里的大蛇,幸灾乐祸地鼓掌:“妆爷好身手!”估计觉得光一句话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敬仰,又附庸风雅地来了一句,“瘦损腰肢出洞房,花枝拂地领巾长!”

    滴尽妆端起旁边一卷树皮,舀了浅浅一层腥臭的蛇汤就泼了过去:“艳诗?”

    谭己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妆你也不看看老砾,他一个大老粗能懂什么!能记得床前明月光就很不错了,好不容易背出来一句诗,你还泼他一脸。”

    滴尽妆嗯了一声,毫无预兆地一个肘击打得谭己痛得根本说不出一个字。然后她面无表情道:“我也觉得老砾没那个文化,所以是你教的?”

    谭己抱住肚子滚作一团,苦巴巴哭诉道:“……小妆,哎呦喂我肚子好痛……你把我打怀孕了……我要生了……”

    滴尽妆将树皮摔他脸上:“你给我滚!”

    后几天都是连续的大雨,树林里潮湿不堪,曾经牢狱里的阴雨天很是不好受,滴尽妆又是个常常受伤的,风湿病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谭己半夜打着手电拿着从外面偷运来的药酒过去,还故意左顾右盼像是在监狱里晚上避开狱警偷偷溜过来,敲了敲树皮道:“蒜头蒜头,我是焖鸡!快!开个门!通个奸!”

    滴尽妆痛得睡不着,开了门也没计较谭己的油嘴滑舌,看着那一瓶药酒,明明脸色灰败,语气还带着三分调笑:“够意思,不过以后带酒就够了,别把下酒菜都装进去,这什么?狗骨头?真寒酸,上面的肉呢?”

    谭己简直气得打跌:“虎骨!快喝快喝,我帮你敷热毛巾。”

    滴尽妆放肆地笑出声,昏黄的手电筒光下的容颜盛世,独独透着沁入人心的暖色:“闻着一股子卑躬屈膝的味儿,哪有老虎的骨头这么脆?”

    谭己半信半疑:“难道送进来的时候被掉包了?”

    滴尽妆慢条斯理架起正因为风湿疼痛而微颤的腿,玩世不恭道:“不信?很好,用那骨打我的腿,看看哪个先断?”

    谭己二话不说,抄起一块骨头就叮叮梆梆敲上去,敲了半天,抬头看向滴尽妆:“听出来什么调儿了?”

    滴尽妆面无表情:“我是学戏的,你敲的不是戏曲的鼓点子,我听不出来。”

    谭己愁眉苦脸起来,拿着那骨头顶着自己下巴:“这可怎么办……我不会戏啊,我奶奶每次听我都要睡觉。”

    “一点都不尊重国粹。”

    谭己摇头摆尾的澄清:“那不一样,要是小妆你唱贵妃,我就去学唐皇,你唱虞姬,我就去学霸王,你唱阿弥陀佛,我就说上帝保佑!”

    他腿上还架着滴尽妆的脚,滴尽妆被他带着左摇右摆,不耐烦就踹了踹:“关公面前耍大刀!你也就会一曲《onlyyou》!”

    谭己眼里顿时盛满星光:“小妆你很厉害啊,不仅中国国粹,外国情歌都能听出来!”顿时又凑近笑道,“小妆你唱个曲子给我听呗?”

    给了三分颜色就开染坊就是说的这个家伙——进门就从“大蒜焖鸡”这道菜逗上了,妆蒜和焖几是吧,没理着还堂而皇之借腿敲起了《onlyyou》。滴尽妆也是关节痛,没劲踹他,想来等天晴明朗,关节好利索了,这得可劲儿收拾。

    谭己还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只是一心凑着求道:“小妆你声音好听,唱个歌呗……我拿着药酒,你边唱我边按摩。”说着就探身去那那瓶淡褐色的药酒瓶,但他这么往前挪,滴尽妆的关节还痛得没办法弯曲,一下子连人都往后倒,谭己吓了一跳,忙抱住她,虽然还是摔倒地上,但谭己该护住的重要部位也算是都护住,譬如头。

    在号子里的教训太深刻,人脑这个部位,真是奇妙无穷,能一下子把味觉破坏得如此奇葩,谭己不敢想象,如果下一步破坏的是视觉或者是嗅觉怎么办——那这林子别想出去了!

    多雨的季节,地面还是比较柔软的,谭己只觉得颈边扫过的发丝柔软,心都被搔动了一下,慢慢放开后,滴尽妆就枕在地面,墨发铺洒开来,琥珀色瞳仁淡淡,唇色也是丝毫没改变颜色,这样的不动声色,甚至让谭己心里生出一种挫败感。

    然后谭己就垂下头轻轻咬了一下她的嘴唇,仅仅是一小会,还没尝出味道又迅速抬头,望着帐篷顶悠悠感叹道:“天真的好黑啊。”

    滴尽妆:“……”

    她现在想把谭己一巴掌拍到那真的好黑的帐篷顶上去!

    现下时间容不得耽搁,等天稍稍放晴,一行四人就整理行囊,没有马只挑担地上路了。

    听闻这里居住着野人克钦族和门巴族尚,谭己很好奇,好奇了一阵子后,又开始啧啧叹道:“要我说,咱不如把小妆给卖了!卖给这儿的土著猴子!以小妆的姿色,这脸蛋,这腰身,着腿儿……能赚个盆满钵盈,以后守着财过日子就好啦!”

    高戴约不敢说话,霍砾也不敢——那一树皮臭烘烘的蛇汤还让他记忆犹新。

    谭己喋喋不休说了半天,然后瞟了一眼前方不言不语的滴尽妆,扬声道:“小妆,你说呢?行不行啊?”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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