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尽半面妆》分卷阅读98

    而中午的时候,宫家名下私人医院传来消息,间断历经四次手术的女神现如今转入重症监护室,情况依旧危急,却能暂时稳定下来。

    我觉得我已经等不下去了,打电话通知了岱尔尔,让她来替班,随后我带着一队孟婆亭亲卫就去往宫家名下的私人医院。

    非常罕见,我在病房内见到了应家的太子爷应水卿,我刚质问是谁把这家伙放进来的,一旁的高戴约就出声道:“这个我不便阻拦。”

    我锁着眉:“应家是宫家的死敌,你放敌军入内部还有理?”

    高戴约平淡道:“他带来了妆爷的直系亲属,我不便阻拦。”

    我怔了一下,紧接着走入病房,迎面就看见应水卿居然在轻轻将手覆在女神的头发上,虽然一张脸依旧漠无表情,但缓缓抚摸的手像是怕碰裂了珍贵宣纸般温柔。

    女神还没醒,45%浓度的恩氟烷剂量够她睡到天黑,此刻呼吸机下的面容清绝而苍白。

    我走了进去,以手握拳轻咳了一声,冷冷看向应水卿:“太子爷好意心领,现在请把手拿开。”

    应水卿目光淡漠:“你算什么。”

    我摇头:“我算什么?”反问完已经走到滴尽妆病床边,撩起风衣下摆就坐了上去,低头在她额发上轻轻一吻,然后抬头以绝对占有的姿势望向应水卿,“我不算什么,但她是我的人。所以说,我对她做这些是合法的,你不是。”

    应水卿不再说话,而我也注意到了旁边的一位贵妇,那个贵妇穿着得体的精致裙袍,外面搭着一条灰色的坎肩,即便上了些年纪,然而有那一份气度衬着,本就十分端正明艳的眉眼仿佛带着目空一切的王者威仪。

    我觉得有些熟悉,却不知这种熟悉从何而来。

    然而这位贵妇并不说话,她的眼睛也非常空洞,这种空洞非常怪异,所以她要么是个瞎子,要么是个疯子。

    这种对峙的静默一直持续到夜晚,女神如约从麻醉中醒来,又恢复适应了半晌,扫视病房之时,目光并未在应水卿身上停留,只是看向了贵妇。

    女神沉默地看了她良久,然后无声地笑了。

    她将目光转向了应水卿,然后努力抬手取下了脸上的呼吸机,洒然一笑,嗓音带着轻微的哑然:“不必再打亲情牌了,小时候池佼社跟我的情分,可比你们应家的多,但我杀他,也没手软。”

    应水卿目光沉沉:“宫半面,这是你的母亲。”

    女神微笑:“我的妈妈叫赢流,她已经死了。”她转向那个贵妇,维持着温和的笑容,字里行间却是铿锵,“这是应子镏吧?应家的副家主,久违了,宫家的头号敌人。”

    我怔了怔,看向了贵妇,应子镏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并不低,这个传说中的人物曾经是应家的家主,可惜邀约仵官王对弈盲棋,结果被庞大的计算量和错综复杂的设局给生生逼疯。

    贵妇一如既往地沉默,目光空茫,没有任何东西能映入她的眼瞳。

    “她已经不正常了,宫半面,你就没有一点愧疚?”应水卿的眉峰慢慢拧起。

    女神往后靠在病床上,双手交叉在羽绒被上,低声咳嗽几声,眉目含笑,眼眸带着阳光也无法祛除的阴冷:“其实我也不正常了,可怎么就没有人跟我说一句抱歉呢?”

    “抱歉。”应水卿说。

    女神笑意未敛:“再说一遍?”

    “我很抱歉。”

    “再说一遍?”

    “我说我很抱歉。”

    女神掀开绒被,吃力地披上黑色的大氅,低头找到拖鞋,然后她站起来走到了应子镏的面前,轻轻将手覆在脸上,随后再放下时,傲骨嶙嶙,风度翩翩,眼角眉梢流转那一丝清冷风流,竟比一旁的应子镏还添三分浊世佳公子的气韵。

    “赢流。”女神不带烟火气息的一笑,醉尽秦都。

    应子镏在这笑容中迟钝良久,最后眼瞳突然一滞,面部微微动了一下,随后突然开口,声音轻而飘渺:“宫伏?”

    女神挑起嘴角又笑了一下:“妈妈,你还认得我么?”

    应子镏又道:“宫妆?”

    女神面色微冷:“我是宫半面。”

    应子镏似乎很疑惑:“宫半面……是谁?”

    应水卿也坐不住了,起身俯在应子镏耳边道:“姨母,半面是您的女儿,不记得了?”

    “我的女儿……是宫妆。”

    应水卿刚想再说什么,女神抬手制止了他,重新坐回床上,不喜不怒,神色淡淡:“我看应副家主很正常,还记得自己的女儿是谁。”

    应水卿叹了一声,轻声道:“她只是……”

    “她说得对,对极了,根本不存在过宫半面。”女神拿过旁边的盏杯,掀盖抿了一口,嫌烫地泼到一边,手再一松,整个盏杯被摔得粉碎,让人不免心里一惊。可她再抬眼时又是如水温润的笑,“所以曾经她惨败于我之后,变成这个样子,其实也是不相信自己万众瞩目一代天骄,居然会输给一个……不存在的魑魅魍魉而已。”

    很久之后,我有一次在刚睡醒还迷瞪的时候,突然记起这句话,觉得浑身都微微发凉。因为当时,宫半面这个人早已经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有宫妆。

    她在与我初遇的时候就计划完了整个姻缘棋局,几大家族联手不过她一掌控局,但是这个局太过奇特,她故意将自己玩进去,然后在局中消失,让人错以为这个局是天命,错以为完全没有过宫半面这个人。

    的确没有,或许有过,但是再也不见。

    在应水卿将功补过一般送上慰问品后,他就彬彬有礼带着应子镏告辞,女神侧着脸,白炽光照耀在她的脸上,苍白得竟有些微微的邪妄:“应家完了,对不对?”

    应水卿的背影微微一僵,声音却没有半分感情:“但宫家的底蕴也被你挥霍一空。”

    “这不要紧,我还有个妹妹,那个曾经被宫应迟白三家都寄予厚望的宫妆。”女神边咳嗽边笑道,“应家如今一无所有,也到了我收手的时候。”

    应水卿回头道:“宫半面,你做了这么多——就是给宫妆做的嫁衣么?”

    “有这个时间挑拨我,还不如想想如何抗衡宫妆。”女神不动声色道,“我已经把你们能输的东西都拿来了,再败在我妹妹手上,筹码也只有你们的命了。”

    … …

    五月初的黑夜,意外的安静下来,仿佛一切的狂风暴雨都停歇。

    而我也是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胜利虽然艰难万分,却也是失有所偿,如今无论是黑白两道这棋局都是完全落幕,一朝打通关,万通筋骨贴。

    因为失去了庞大的压力,女神的病情并未持续恶化,而镇定剂的剂量也在逐渐减少,小己难得露出一个笑容:“妆爷果然厉害,仵官王发怒,阎王老子都得认输。”

    我正在煎调理中药:“依你看,拌面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小己挠挠头:“这个……这个不好说,妆爷二十岁就有医师说她最多只有五年寿命,但她不也是活过二十八岁了么——妆爷是控命之人啊,她不想死,谁能让她死呢?”

    而这段闲暇时间,最重要的收获,就是我套出了十几年前的白道混战的□□,虽然有些地方记述并不详实,但聊胜于无。

    这劳什子的事情,要从应家说起,应家传承悠远,来自上古八大姓之一的少昊金天氏,变更自赢氏。而这个姓氏是源自母系社会,所以应家一直以来是个母姓家族。

    当年的应家家主为应展卷,膝下只有两个女儿,长女应子钿与幺女应子镏。这两个女儿为争夺家主之位,堪称是水火不容,偏偏这两位的确都有真才实学,曾经还真是大闹天宫般得弄了个天翻地覆。

    结果还是长女应子钿颇受应展卷的器重,应子镏大约是不想服输,但能弄到的势力都被长姐拿去了,于是便盯上了一直为敌手的宫家。

    宫姓也可算作上古八大姓之一的后裔,因为曾经源自姬姓。然而宫家在隋唐时代就漂洋海外,建立了产业。一直到民国时期,本家的势力大部分都转移海外,在国内的反而是分家势力,这也是宫家神秘的原因之一。

    应子镏与宫伏在北欧相识,一个是明艳佳人,一个是翩翩公子,**烧得噼里啪啦。

    应家的女人都是沾血的名剑,入鞘隐忍冷厉,出鞘艳色逼人,她们反复磨砺自己的美自己的锋芒,很少有男人不为之心动。

    等应子镏传讯归来,应家才知道她居然拿捏住了宫家的家主——拿捏这个词也是用得极好,不动声色就消去了应展卷全部的怒火。不过这也是个事实,应子镏的确没产生过什么两情相悦的荷尔蒙,她拿住宫伏的唯一目的,就是搞垮宫家这个战斗敌。

    这边化名赢流的应子镏和宫伏在北欧办理结婚证,那边应展卷急于扩充实力,犯了个很大的晚年错误——她忘记讨好拥有黑道也忌惮“宿妆堂”的迟家,而选择明目张胆入侵,这使黑三家震怒,可由于应家的防护措施非常强,黑三家只能将报复瞄准了出门在外的应子镏。

    这莫名其妙的追杀来临时,应子镏濒临生产。

    黑三家早就放出了风声,因此已经回国的应子镏居然找不到一家医院能够收留她,宫家的资产很大部分都是在国外,应家则闭门不出——最后迟家名下的医院接纳了应子镏。

    可惜那家小医院上报后,没有及时得到家主迟下楼的回应,也懈怠下来。应子镏无法分娩,要求剖腹产后,取出的居然是一对连体婴儿。

    那家小医院的医生没遇过这种情况,此刻也死马当活马医,给其中一个婴儿注射了麻醉剂,然后就开始将这对拥抱着出生的双生子分离开。

    等手术完毕,迟下楼才姗姗来迟,与宫家家主宫伏友好地打了招呼,因为不便去探望刚生产完的应子镏,只能退而求其次地看望了那两个婴孩。

    这一看就出了麻烦,迟下楼心里很是有些计较,但当场并未说出来,直到这对婴孩在医院满月后,迟下楼终于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出来——他想给其中一个赐名。

    前面说过,迟下楼是个极其护短的老家伙,不忍心自己子嗣去宿妆堂,就必须要找个骨骼清奇的替代品,经过这一个月的勘察,迟下楼对这对双生女婴非常满意,但可惜由于做分离手术的时候,那一针麻醉剂完全注射在姐姐的身上,导致姐姐行为明显迟缓。医生的意思,是很有可能影响之后的发展,包括智力和体力,至于是否能恢复不好说。

    宫伏出于对迟下楼肯收留的敬重,很有礼貌地同意了:“迟先生准备赐什么名字?”

    “妆。”

    自此,宫家幺女被命名为宫妆。

    从出生开始,宫半面是宫妆的影子。

    应子镏也格外看重宫妆,不仅是因为她的锋芒,更因为自己的姐姐应子钿只有一个儿子,如果自己没有这个女儿,那应家能称得上是断香火了。

    应子镏在毫不犹豫地培养宫妆时,也依着宫夫人的身份,暗中偷渡了宫家的财产。宫家也算是白道三大世家之一,底蕴深厚不说,渠道和关系也是铺洒得极广。直到过了四年,应子镏才掌控了百分之三十,此刻,她也算是衣锦归乡,很是有底气与长姐再明枪暗箭地打一次。

    但迟家这时候也找上门了,迟下楼义正言辞要求,请让宫妆去宿妆堂。

    应子镏怎么可能同意!

    于是送过去的是与宫妆拥有一模一样面容的宫半面,外人只知道宫家只有一个天之骄女,被雪藏起来的宫半面虽然能以假乱真,但迟下楼是知道宫家有双生女孩,然后他就怒了。

    于是迟家虽然收下了宫半面,却并未给她取带“妆”字的艺名,宫半面第一个艺名,其实是平淡无奇的“合欢漏”。随之,应家要求借助迟家的“宿妆堂”之力,打入黑道势力,迟下楼也拒绝了——他还在生气。

    然而应展卷非常狠,她打探到迟家的精神病史,然后私自放出了迟家长子——迟佼社,当年十三岁的迟佼社又疯狂又中二。虽然说人嘛,不历中二,不能成仁,但迟佼社明显过了头,又有庞大的应家作后盾,这条疯狗真是把局面弄得一团糟。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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